賈母一時無話可說,歎了口氣才道:“我這些子孫裏麵,唯有寶玉長得像你父親。如今政兒就這麼點子骨血,我老婆子一死,越發沒有人肯拉政兒一房一把,難道我眼睜睜的看著政兒一門就這樣了不成?雖然賈王氏行的那些事真真讓人寒心,到底她也伏法了。寶玉說到底沒做過什麼惡事,他又不肯離京,我除了求你們照應,還能做什麼?”
賈敏又是歎了一口氣說:“元春和寶玉留在京城,我在一日,自不能讓他們被人欺淩,但除此以外,他們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飯,我亦不會十分幫襯。”賈敏原是心想母親太過偏心,二哥哥骨血分明還有環兒、賈蘭兩個,但這母親眼裏隻有寶玉一人。但如今見了賈母情形,賈敏到底忍了這句話沒說出來。
賈母聽了賈敏說不會十分幫襯寶玉的話,冷笑兩聲說:“好,好,我養的好女兒。”然後招過賈赦來說,自己不去平安州了,如今我年紀大了,就留在京城。賈赦和賈敏無法,隻得依了賈母。如今賈政流放,趙周二姨娘自然願意跟著賈環去平安州,因而賈家人又是分作兩處。
賈敏本將布匹、藥材等上好物品裝了一車,交給賈赦,原是多為賈母備著的,其他也有送給邢夫人並鳳姐等人的,現下也來不及分揀了,自是賈赦皆帶去平安州,賈母這頭,自己另備。另有黛玉送來的東西,也有給賈母的,也有給其他眾人的,也有給賈菲的,凝雨姑姑也說懶得分揀耽擱了賈將軍啟程的吉時,先帶去平安州罷了。
賈菲便是去歲乞巧節,鳳姐生的一女。前世巧姐叫劉姥姥取了個小名兒,今世賈璉身邊有葉先生,便請教葉先生。葉先生說:大戶人家的女孩子,也該當和男子一樣取學名,因而巧姐便從賈家這一輩的草頭,取名賈菲。
又說賈元春在宮中當了幾年的差,且又是去浣衣局磋磨過的,自然知曉該當好生過日子。賈元春出宮後黛玉給的一千一百兩銀子,元春早置辦了小小一間宅子,她自己和抱琴做些針線,帶著寶玉倒也過得下去,誰知賈母偏又不走了,也要到元春處落腳,二進的宅子倒顯得有些擁擠,不過到底夠住。
李紈寡婦失業,查抄的時候歸還了她的嫁妝,如今賈家敗落,二房獨李紈算是手邊有些銀子的,她哪裏肯幫襯寶玉?見賈母也留在京城,若是眾人住住一處,必是要偏心寶玉的,說不得還要自己拿出銀子補貼寶玉。因而李紈托口元春置辦的宅子太小,另賃了屋子住下過活。賈母以前對李紈還算不錯,可憐她寡婦失業,月錢就比鳳姐高出一輩。如今見了李紈如此行事,難免心寒。
卻說送了賈赦出城,賈敏夫妻回城的路上,賈敏在車上將和賈母說的話,及賈母怎麼突然不願去平安州的事道來。林如海聽了,沉吟會子道:“既如此,咱們少不得照應些嶽母大人的衣食,但斷不能扶持任何人了。不是我狠心,沒經過自己曆練掙出個前程來的人,便是扶起了一時,扶不起一世的。且霍家如今才敗落了幾日?咱們就扶了沒本事的人起來,豈不是讓皇上和皇後娘娘為難?”
賈敏聽了,點頭應是道:“還需老爺說,我便是這樣回母親的,隻看著母親滿臉失望,我到底心中難過。”林如海自是柔聲安慰賈敏。
又說凝雨姑姑回宮之後,頭一件事便是去東宮複命,她亦不肯隱瞞,將事情始末一一道來。
黛玉聽了,歎息了一聲。前世她已經見慣了賈母溺愛寶玉的樣子,如今賈母這樣行事倒不出乎預料。黛玉聽了,擺擺手,便讓凝雨姑姑下去了。其他宮人也跟著凝雨姑姑一道出去,照例隻留帝後夫妻二人,絳佑帝卻隻盯著黛玉看。
黛玉見了絳佑帝神色,往臉上一抹說:“三郎這是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不成?”
絳佑帝卻道:“有一件事我事先沒告知師姐,師姐需先答應了我不怪我,我才敢說。”
黛玉聽了,微微一笑說:“三郎是一國之君,做事豈需她人置喙?三郎肯如此待我,我已知足,要說原諒的話,我卻不敢。”
絳佑帝聽了,才道:“說了多少次,沒有外人時候,我可不是什麼國君,隻是師姐的丈夫,師姐以後莫拿這樣的話來傷人的心。這次寧榮二府的人問審判刑,我一律交給刑部去核定量刑,其他的人的判罰我一點子沒插手。唯獨史老太君,刑部原是定的不奪誥命,歸還嫁妝,我見了折子,卻改成了奪其誥命,嫁妝充公。隻這一件瞞著師姐,其他再沒有了。”
黛玉何等聰慧,隻一聽便知絳佑帝此舉乃是愛護自己之意。沒了誥命,外祖母便不能隨便進宮,自求不到自己跟前,省得自己為難。因而黛玉苦笑了一聲說:“三郎怎麼知道外祖母經此大事,還會求人照拂賈寶玉?若是外祖母性子不左了,不肯為此開口,豈不讓我疑心三郎用心?”
絳佑帝卻拉了黛玉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上說:“我卻也別有用心,無需師姐起疑。我就是不願意任何人為了賈石頭的事求到師姐跟前兒。”
這話說得極是孩子氣了,偏絳佑帝表情極為認真。黛玉見了,無奈的搖了搖頭說:“外祖母不來找我,便必是去找我母親了。三郎就不怕我母親為難?”
絳佑帝卻道:“自知曉賈王氏害礞哥兒起,嶽母大人為難了多少年了,也不怕多這一次了。這次讓嶽母大人為難,我做女婿的日後越發孝敬嶽父、嶽母就是。”
黛玉看了絳佑帝會子,竟是形容不出心中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