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宓笑道:“當然是看謫仙。”

曹卿相大大方方的撣了撣道袍,微微斂緊眉毛,幹淨的指拈了個蓮花印喟歎道:“武當山上無神仙,神仙在天宮。”

李宓眼神清淩的看他一眼,說道:“三千年一遇全真,大叫甲子天年。重陽闡教,萬朵金蓮,上界群仙,卻無一人為漢人守國土,七子亦是七仙,今番不是,更待萬餘年?”

曹卿相再次扭頭看他,看不出什麼表情,隨之粲然一笑,走在前麵輕輕開口,字字清晰地說道:“天上浮雲如白衣,廝須改變如蒼狗,三尺青峰懷天下,武當七子守漢疆。”

曹卿相領著眾人上了靈龜台後,便告別退下,裴慶之帶著兩人跟五名麾下將軍繼續拾階而上。

靈龜台上有不少蒼鷹在塔頂來回盤旋,裴慶之等人上來後,將鍾樓塔頂的氣溫陡然拉低好幾度,蒼鷹呼嘯掠逃,鍾樓便清淨下來。

裴慶之抱起櫸木,十分吃力地撞向靈龜台大鍾。

咚一聲悶響,從靈龜台傳往武當山各座山頭,悠遠綿長,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

撞過五十四次鍾後,裴慶之已經大汗淋漓,他從手下那裏接過手帕,拭去額頭熱汗,望向山間平野闊,說道:“朝廷內憂外患,紛爭不斷,以後不知道還能來撞幾次鍾了。”

說完,他了卻心事,便留下李宓與尤若黎,攜麾下將領回城去了。

望著六人離開,除去裴慶之那具日益佝僂的身軀,其餘五人俱是氣宇軒昂,正當壯年,哪怕隻是跺跺腳,也能讓一方大員坐立不安,眾人於武當山短暫會首又散去。

尤若黎與李宓並肩望著六道漸行漸遠的身影,卻仿佛看到了千軍萬馬在廝殺搏命,秋水眸子裏有些黯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是誰的福,又是誰的禍呢?”

從靈龜台下來,尤若黎要去讀書台聽武當大師兄魏伯陽講經,李宓對這類侃大山的事情不感興趣,便去了最熱鬧的三清觀。

今日登山祈福、祭神祭祖的山下百姓絡繹不絕,山道間盡是往來香客,比起後山靈龜台不知熱鬧凡幾。

李宓看見了在老槐樹旁為香客贈香的年輕小道,至於為什麼單單注意他,這就涉及到尤若黎身邊那些偽裝成婢女的死士了。

根據她們的密報,尤若黎與小道士似乎有了些說不明道不清的關係,倘若成真,不僅尤若黎和腹中胎兒要遭殃,就連武當也將麵臨大難。

李宓將這些情報壓在控鶴府的密報裏按表不奏,隻叮囑幾名死士,隻要尤若黎沒有逾距行為,暫不幹涉。

當他真正見到曹卿相,又心想,這小道哪裏好了?容貌不算英俊,身姿也不算玉樹臨風,難道是眼睛好看?

年輕道人站在老槐樹下,看著上山下山的一道道風景,他用一種與所有人都不同的眼光看世間。

這種眼光,像是太陽,溫暖的、感歎的,無論是山上一株草,還是山下蜉蝣眾生,他都不帶絲毫差別地去看。

“小道士,你盯著人家看什麼,臭不要臉!”有女子罵道。

道士也不生氣,隻是抬手揖禮,臉上笑意如沐春風,“你入我眼,如花映入水中,便不再是花,色即是空,萬物在我眼中皆是紅塵。”

“強詞奪理!”人們都罵道。

道士依舊笑吟吟地,罵不還口,待發完手上的香,雙手插袖極沒有仙人風度的走開,來到一座小觀內,大約是道士居住的地方。

李宓出於好奇,不遠不近跟著,看到年輕道人居然對著觀內一叢草講話,“我不在的半天,你們有沒有想我啊?乖不乖啊?昨日那隻貓有沒有來欺負你們?放心好了,今日我已經與它談判了,大概談妥囉,以後見了它,不必躲躲藏藏了。”

這牛鼻子道人,神神叨叨,快要及冠禮了吧,怎麼還跟個三四歲小孩一樣。李宓躲在樹後腹誹。

“不知提督到來,小道有失遠迎。”

居然被發現了。

李宓摸摸鼻子,按理說自己躲在樹後挺隱蔽,這也能被看到,心裏罵了句走出來,立即嬉皮笑臉道:“曹卿相,真人不露相嘛,五官感知挺靈敏的。”

曹卿相從那叢草麵前站起,伸手指指,“是它們告訴我的。”

李宓有些無語,懶得跟他廢話,走過去坐在台階上,托腮望著青袍道士,“喂,你為什麼要當道士呢?”

曹卿相坐在李宓下一級台階上,雙手插在袖裏,像寒冬縮手取暖的人一樣,“生下來就被人丟在山腳,師父撿我上山,除了做道士,也沒得選。”

李宓笑起來,“當了十幾年的道士,有沒有啥仙人手段教我一下,不舍得傳,露幾手讓我開眼界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