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坷垃在滿升糧鋪幹滿了三年,按規定已過了學徒期,趙總管隻當不知,繼續把他當小學徒使用,隻讓他幹活不給工錢。
趙元郎一直沒有被重新啟用,宅在家裏讀書寫文章,沒心情管理糧鋪,隻是隔三差五來糧鋪查查帳,處理一些必要的事務,對本家堂叔趙總管很是信任。
鋪子裏的人照舊對張坷垃吆五喝六,他就像糧鋪裏養的“童養媳”,而且沒有扶正的機會。髒活累活都由他來幹,那些夥計也都奴役他來獲得自我滿足。
這一年,中原大旱,從春到夏一滴雨都沒下,夏秋兩季糧食顆粒無收。櫃台上原來五個銅錢一升的小米,漲到十五個銅錢一升。沒有存糧,城裏幾家糧鋪相繼倒閉,隻有滿升糧鋪還在售糧,銀子如同流水般嘩啦啦進賬。
災情日益嚴重,老百姓流離失所,吃完了樹葉,啃光了樹皮,屍橫遍野,餓殍滿地。西輔城內逃荒的人越來越多,一批批倒下,一批批擁進來,糧鋪大門前從早到晚圍滿了人,餓急的人群隨時有可能衝進去。
滿升糧鋪急忙關店,大門上掛著“糧已售罄”的牌子。糧鋪裏原有幾個護院的,糧鋪關店後又從趙府調撥了幾個看家護院過來。鋪子裏有二十來人,晝夜輪流提著棍棒守護糧鋪。
為了防止災民闖入,趙總管不再讓張坷垃外出送垃圾和馬糞,所有的垃圾都暫時堆在院子裏。但馬要吃草,張坷垃每日清早還要去小院裏推兩趟草,他推完草後大門立即鎖上。
一日清晨,張坷垃推著獨輪車去小院裝草,剛打開小門,一個災民模樣的人哧溜尾隨進來。
“張坷垃別來無恙。”
“啊!您是……”
沒等他說出下句,那人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他不是別人,正是恩師王先生。看到王先生,張坷垃又驚又喜,久別重逢,百感交集。他向前緊握王先生的手,唯恐相聚是在夢中,萬語千言如鯁在喉。
王先生提醒他:“來日方長,不宜在此久留,否則會引起糧鋪裏的人懷疑。我此次來隻為搶糧食,滿升糧鋪存著糧食不賣,外麵餓殍野,慘不忍睹,此次搶糧是為了挽救更多人的生命,是一件值得做的,積德行善之舉。”
王先生匆匆遞給張坷垃一個紙包:
“晚上做飯時把紙包裏的藥撒在稀飯裏,等鋪子裏的人都暈倒後打開大門,我會帶人在門外接應。切記!切記!”
王先生說完就和來時一樣哧溜不見了。
張坷垃十分小心的把紙包揣在懷裏,他忐忑的要命,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懷裏如同揣著一隻兔子,隨時都可能蹦出來被人發現。
自滿升糧鋪關店後,沒有銀子進賬,還得養活二十多人,趙總管開始克扣大家的口糧,早午兩頓有幹糧吃,晚上隻喝稀粥。晚上這頓飯不需要朱大廚,他也被派到門店那邊去守門。張坷垃心神不寧地挨到天黑,他熬了一大鍋小米稀飯,趁人不注意掏出王先生給他的藥麵,心裏撲通撲通亂跳,拿藥麵的手抖得不能自已,王先生的話“挽救更多人的生命”猶在他的耳邊,他手一抖,把一包藥麵全部撒到了大鍋裏。
晚飯的時候,張坷垃心裏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總覺得有塊災難的石頭就懸在空中,隨時都有可能砸到他頭上。他叮嚀自己:“別慌,別慌!”可是冷汗卻一股腦往外冒。他並沒去吃飯,而是不停的擦拭著廚房,邊擦邊觀察誰喝得多,誰喝得少。沒人在乎張坷垃是否吃飯,平時也都是大家吃完了才輪到他。
張坷垃觀察到,年輕些的都喝了兩大碗小米稀粥,趙總管和錢先生每人隻喝一碗。
飯後,一幫人陸續倒地。張坷垃走到趙總管身邊,連喊兩聲:“趙總管,趙總管!”確定他已昏迷,急忙摘下他掛在腰間的一大串鑰匙,打開大門。
此刻王先生正站在遠處張望,看到大門打開,他一招手二十多個大漢一擁而進,張坷垃隨手鎖了門。
進來的人每人懷裏揣著一根長繩,先把糧鋪裏所有人都綁了。
王先生詢問了每人喝稀飯的情況,趙總管和錢先生每人隻喝一碗稀飯,大約明早能清醒過來,其他人估計要到明日晌午才能清醒。
大家齊動手,把趙總管扛到賬房裏,賬房的門是鐵製的,隻要在外麵鎖上,無論如何他都出不來,除非拆屋子。把賬房先生也單獨關押一個房間,他年歲大了,醒了也沒能力出來。其餘的人分別關在兩個房間裏,外麵都上了鎖。
張坷垃打開進入糧庫的大門,裏麵有六個糧倉,分別儲有小麥、黃豆、高粱、穀子等。雖然很久沒有增加庫存,六個糧倉加起來還是有上千擔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