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臥室門走出去,阿衍正在吃早飯。
他看了我一眼說:“外麵太陽這麼毒,穿成這樣夠你曬的,以後又黑又瘦更沒法看了。”他說“瘦”這個字的時候,還不經意地瞄了下我的胸。
“……”
再毒的烈日也沒有這人的嘴毒!
德國是個很開放的地方,別說是付費電視,偶爾某些正常節目上露點都是稀鬆平常的事。雖然他從來不當著我的麵看,但越是回避,我越覺得他這個人虛偽,於是,我更確信阿衍不是好鳥。有時候,我倆吃了飯晚後一起看電視。隻要是愛情故事,難免一男一女說著說著就開始吻起來,然後折騰到床上去,甚至有的都不回臥室的,就在操作台、餐桌或者沙發上。
正巧也坐在沙發上的我,是遙控器的主導者,於是換不換頻道的重擔大部分時間落在我的身上。
屏幕上的男女纏綿到忘我。
我挺矛盾的,換台吧,好像顯得自己很心虛。不換台吧,這樣真尷尬。我偷偷地瞅了瞅阿衍。他麵不改色,仿佛看得就是德甲戰況一樣,我不禁又瞅了瞅。
他冷冷地問:“你碗洗了嗎?”
“啊,沒有。”
他用下巴點了點,示意我:還不快去。
然後我隻得萬般不情願地走開,他就這麼輕鬆地支開我,再拿過遙控器調小音量,自己一個人認真欣賞。
猥瑣,真猥瑣。人家都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恰恰相反。
內卡河有幾處淺灘,很適合做露天的天然遊泳場,突然熱起來的那幾天,很多人跳到裏麵去納涼。一般人多的地方怎麼少得了我?那自然也少不了阿衍。而隻要阿衍在,董小姐就喜歡來。然後嬌滴滴的董小姐居然會水球,正好和阿衍打對手。我既不會遊泳,也不會水球,當然就隻有靠邊站。
我心中非常不爽,套上遊泳圈,學著其他人選了個高度從石頭上跳下去。撲通一下,我像個秤砣一樣落到水裏,四下濺起水花,潑了董小姐一臉。她不但不生氣,還笑著對阿衍說:“寫意像個小孩子,真是挺可愛的。”
可愛你個頭。
我借助遊泳圈,又浮了起來,再爬上岸,繼續跳。多整她幾次,她也學乖了,說這裏人多玩不開,夥同他們去了遠處。看見她借著搶球的當口,居然趁機碰他的手,我更生氣了。
架著遊泳圈,我瞅著董小姐那雙鹹豬手氣不打一處來,呼啦一下又跳到水裏。就這麼一跳,因為很用力,頭栽了下去,遊泳圈太寬,居然從屁股下麵滑走了,於是再也沒有東西給我浮力。我慌忙地在水裏撲騰了幾下,終究是徒勞,想喊出聲,嘴剛張開河水便灌了進來。隻能任由自己緩緩往下沉,我睜著眼睛看到陽光折射到水中,幾乎能分辨河裏的浮遊物。耳邊嬉鬧的人聲似乎也漸漸遠去。
就在視線慢慢模糊的時候,兩隻手臂將我一把拉了起來。頭終於露出水麵,那一瞬間,我迫不及待地猛吸一口救命的空氣,然後開始劇烈地咳嗽。四肢攀附著手臂的主人,死死不放手。
他捧起我的臉,皺著眉問:“你那遊泳圈呢?”
我這才看清楚是阿衍,也不知道是剛才眼睛也進水了還是怎麼的,委屈地湧出淚水,抱住他大哭起來,“可嚇死我了。”
其他人見我沒事,也就散去,各玩各的。
不知道抱著他哭了多久,他終於失去耐性地說:“好了,放手,我帶你上岸。”
“不要,我還驚魂未定呢。”我說。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又叫我:“寫意。”
“嗯?”
“你不覺得我們的姿勢有點……”他在關鍵地方打住。
經他提醒,我才發現自己跟個八爪魚似的纏住赤裸著上身的他,借助水的浮力正好將雙腿環在他的腰上,還蹭來蹭去……
“我都命懸一線了,你還這麼拘小節。”我傷自尊了。
“腿放下去。”他說。
“我不放。”
“快點。”他黑著臉下令。
見他神色不對,我乖乖鬆腿。這一鬆腿不要緊,居然踮一點腳尖就沾到地了。呃……原來水這麼淺……
阿衍回國的第二天,我接到了一個電話。當時已經很晚了,我在浴室裏洗澡,出來就聽見手機響,沒多大遲疑就接了。
卻不想,是寫晴。
“蘇寫意。”她用那種慣有的趾高氣揚喊我以前的名字,“你在德國的日子過得愜意啊。”
“托您的福。”我冷笑。
“哦,我有事情通知你。”
“難得大小姐您還記得有我這號人。”
“本想沒你啥事的,但是呢,我覺得好歹也該告訴你,後天我和詹東圳訂婚,既然你倆感情這麼好,要不要回來觀禮?”
他們終於要結婚了嗎?
半夜裏,我打開阿衍的臥室,撲在他的床上,臉埋在枕間,深深地呼吸,努力讓他的味道充溢在我的胸膛內。最後,終於忍不住撥了他的手機,聽筒裏能聽見他那邊呼呼的大風和海浪聲。
他又去海邊了。這個時候,國內應該快天亮了,那麼冷的海邊,他大概就這麼坐了一宿。
“阿衍。”我喊他。
“嗯,做噩夢了?”他低聲問。
“沒有,就是你不在家裏,不太習慣。”我撒嬌。
我從沒有告訴過他關於媽媽和沈家的事,更不提冬冬和寫晴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疑惑為什麼我從蘇寫意變成了沈寫意。他從來不問我這些,好像我改了個姓,就如原本要吃豆漿卻突然改成喝牛奶那麼稀鬆平常。
我也不問他為什麼要去海邊。他總覺得我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但是我明白,我早就長大了。我零零星星地聽說了厲家的一些瑣碎,阿衍有個哥哥,比阿衍大許多歲,可惜很多年前就去世了,仿佛骨灰就撒在那片海中。
電話裏沉默須臾。
“寫意。”他輕輕地喚我。
“我在啊。”
“其實,挺想你的。”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