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自稱是這座村莊的村民,可她的屋子卻坐落在遠離大多數屋子的半山腰。和村子裏的屋子相比,她的住宅最起碼說得上牢固可靠,沒有看上去很容易漏雨的茅草屋頂,或者是經不起大風吹動的破舊土牆。走過她的籬笆時,莫琳注意到她甚至有著一個小小的花園,隻是花園裏並沒有盛開著鮮花,而是生長著一些枝葉嬌嫩的草藥。冬天並不適合鮮花盛開,絕望死寂的村莊也不應該有嬌美花朵的眷顧。女人的家裏狹窄但溫暖,沒有窗戶的屋子讓人感到有些陰暗憋悶,但空氣之中濃重的藥草香氣化解了這份不適。女人給坐在鋪著手織毛毯的沙發上的三人端來了暖黃色的熱茶,水果甜美的氣息和不知名的植物清香洗刷了人一整天的奔波帶來的疲憊。莫琳向女人介紹了傭兵團的三人,然而明明一直說話的是人魚,女人卻微笑著看向了一言不發捧著茶杯的伊傑:“你好,我叫西塞莉,是這個村莊的藥劑師。”一個眼光毒辣的女人,惡魔不由得笑了起來,她知道這個團隊裏究竟誰是核心,又或者她知道三個人裏哪一個是最好哄騙的。藥劑師的身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往往代表了苦難,偏遠的村莊之中,熟悉藥理的女人總是會被當做女巫或是別的什麼別有用心的邪惡之物。但這個叫西塞莉的女人在村莊裏似乎有著很高的地位,這足以證明她不是個蠢人。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尋常的村莊,即便在惡魔看來,全是由女性組成的村落也絕對有什麼打破常規的東西。還好,西塞莉沒有把事情的原因留給他們猜測,在她的解釋之下,霍萊徹很快就明白了這個村莊變成這樣的原因。相對於外表尚且光鮮亮麗的弗洛塞帝國,萊曼帝國就要糟糕得多了,十多年前發生的戰爭直到今天仍然影響著這個國家。不管是防禦工事的建設,軍隊的組建,還是國家上下的維持,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城市裏的人們隻是看似困擾地把這件事當做茶餘飯後談論的資本,而那些城市邊境的男人們則幾乎全都被征召到遠離家鄉的地方工作。傭兵團此時所在的村莊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而變得冷清了下來,在西塞莉的口中,沒有了丈夫支撐的女人們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維持這個家庭,實際上,她們做的甚至比那些男人們要好得多。“實際上大家都能照顧好自己,所以缺少男人不能給我們帶來太多的煩惱,”西塞莉提起茶壺給每個人的杯子加滿了熱水,自信滿滿地說著,“他們的離開甚至是一件好事,村莊裏的大多數婚姻都並沒有愛情的維持,他們把那些可憐的女人當做自己的所有物,但沒人有資格這麼做。”“我們”嗎?聽著西塞莉的措辭,惡魔不免在心底小小地質疑了一下。女人和村莊裏的大多數人都格格不入,她看上去不像是經曆過太多苦難的人,也並沒有生活的重擔或者繁重的勞務讓她擔憂。和那些目光呆滯的女人相比,她甚至算得上是有著貴族一般的待遇了。聽著她的話語,惡魔隻覺得可笑,她根本就不了解其他人生活的真相,卻仍然要自作多情地擺出一副同病相憐的樣子。就和年輕的小勇者一樣,霍萊徹做下定論,他們都自以為世界的樣子正如他們所想的那樣,所以也想當然地認為,很多人都是幸福而且愉快的。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那些悲哀的目光,空洞的眼神又從何而來呢?他們不願意看見真相,所以隻是選擇忽略這些重要的細節,又或者把它們當做一個來自於黑暗世界的謊言。這就是人類了,但如果他們不是那麼的愚蠢過頭,惡魔實在想不出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更有趣的東西了。“那麼,是您在帶領她們嗎?”小勇者顯然相信了這樣的蠢話,這不奇怪,他們是一類人。“不,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希望是我帶領她們實現這樣美麗的新生活的,但我到這裏的時候,一切就已經向著光明的未來發展了,不得不說,她們每個人都偉大而勤勞。”西塞莉毫不掩飾自己對村莊現狀的讚美之意,這次就連莫琳也挑了挑眉,“我來自於帝國的一個比這裏要富饒許多的城市,但顯然,這裏的生活要更合我的胃口。我想我的醫術給大家幫上了不少的忙,這或許就是大家敬重我的原因,當然了,我也是村子裏少有的沒有出嫁但仍然活得輕鬆自在的人,或許她們也很羨慕我?”莫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開口接上了她的話:“您為什麼會到這裏來呢?”“我的一位遠房親戚給我在這裏留下了一套房產,所以我就搬過來了。”被火苗煨著的瓦罐咕嚕嚕地響了起來,沸騰起來的液體仿佛什麼關不住的動物一般不停地把蓋子撞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神秘的黑魔法。西塞莉慌忙地跑過去用長勺子攪動著濃稠的液體,又扔了一把有著細長草葉的藥材進去。“那麼可以和我們說說您之前提到的,村莊裏有人死去的那件事嗎?”莫琳想了想,最終還是直白地直接將自己在意的問題問出口。背對著三人的女人動作一滯,茶壺和被烘烤著的瓦罐升騰起的霧氣飄散在屋子的每一個角落,讓一切變得模糊朦朧。片刻之後西塞莉又開始攪動起罐子裏的液體,漫不經心地開口:“不久之前,村莊裏妮娜家的丈夫回來了,可是他剛剛待了一個晚上,就被人發現死在了自己家裏。對於這個小小的村子而言這可真是一件大事,我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有人死去了。”“您怎麼看待這件事呢?”人魚微笑著,讓這句話顯得更像是閑聊時無心說出的一句戲言。“這實在是一場悲劇,”西塞莉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但對於妮娜而言,沒準說得上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