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002章 小作坊裏的策劃總監
轉眼間,我在東莞已經待了五年了。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趕上國家一個發展計劃的時間。這五年國家是發展了,但我的事業還是沒有一點起色。想想,老子也三十的人了,在農村,像我這樣的男人,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幸虧我嫂子前年生了個兒子,我父母因為有了一個孫子的快樂,暫時忘掉我沒有結婚的事實。
但是,我每次打電話回家,老媽不免舊事重提:張文,是時候帶個媳婦回家啦。我媽就這樣,喊兒子喜歡直呼其名。
每逢此時,我都會跟老媽打太極:“媽,我這會正忙呢,改天給你電話!”以此蒙混過關。但今天明顯不奏效,我媽心明口快:“現在都晚上10點了,你還在上班呀,不會是在騙媽吧。”
我正想辯解,不料我媽力排眾難,一錘定音:“我不管啦,年底你一定要把媳婦給我帶回來,不然,有你好看!”
我關掉手機,暗暗納悶,現在離年底還有短短幾個月時間,別說找媳婦,找頭母豬都難。
當今社會,愛情已然成為一種買賣,各式未婚女青年明碼標價,沒房子沒車子沒票子不嫁——縱使情誼千斤,難敵腰包十萬。這就是現實的殘酷,窮人活該倒黴!
東莞的街頭,車如流水。坐在十字路口街旁,看著一輛輛名車裏坐著的時尚女人,有的在吸煙,有的在補腮紅,有的在撒嬌……總之她們都沉浸在“奧迪”、“寶馬”的幸福裏。
香車裏的美女,她們早已被現實曆練得成熟勢利,她們早早就拋棄了愛情。她們看不起愛情,更看不起屋簷下世俗而親切的小日子,除了房子車子票子她們什麼都不信。她們決不肯用花樣年華換來平民百姓的花好月圓,她們靈魂深處湧起了波濤洶湧的欲望,她們盤算著如何走最簡便的捷徑,花最小的力氣,來改變自己的生存狀態。於是她們上下求索,明白了隻有動用自身的資源──花樣年華這個原始股,迅速搭上欲望飆車,赤身裸體奔向“錢程”。她們用青春的肉體與欲望、貪婪與野心打造著她們“積極向上”的人生理想。
在這裏沒有真情的介入,隻有物欲的幹預。在物欲的幹預下,愛情的基因迅速變異,在愛情變異的情況下,再談愛情是一種錯誤和愚蠢,不如真誠地坦言道:說吧,你的愛情多少錢一平米。剔除一切花裏胡哨的包裝,一切都變得透明、簡單、清楚,不含任何曖昧,這或許還有一絲誠實可言。
河馬廣告公司坐落在東莞南城一處寫字樓的第八層。公司職員總共8人:2個設計,2個文案策劃,2個媒介專員,1個前台秘書,1個策劃總監,全部擠在一間不到100平米的房子裏。屬於空手套白狼型小作坊,客戶純粹靠員工自我開發。沒業務的時候拍蒼蠅,繁忙時以公司為家,可以奮戰三天三夜不休不眠。
每次開會,我最無法忍受的不是磨屁股,而是被迫聽李胖子滿嘴噴糞。李胖子原名李奇,是我老板,體格強壯,肩膀寬闊,贅肉橫生,扁平的鼻子上架著一副黑框眼鏡,兩隻單眼皮眼睛相隔很遠,仿佛要害相思病。這廝和別的老廣一樣,操一口廣東腔的普通話。發言離題千裏,聲音含糊不清,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往往一句話重複三遍,也無人能懂。有些員工聽了如雲裏霧裏,又不好意思發問,因此,常常接錯Order。
李胖子自己獨享一間60平米的辦公室,裝修俗不可耐,走的是鄉鎮企業家的路線——老板椅,老板桌,牆上貼一幅世界地圖,桌上擺一個地球儀,最後放上一株萬年青加以點綴。最讓人想入非非的是,李胖子的辦公室裏麵還用木夾板隔開了一間十平米的房間,並美其名曰:總經理恰談室。
有天晚上,我回辦公室取東西時,聽到李胖子辦公室傳來一男一女的浪聲騷語。仔細辨聽,男的是李胖子沒錯,女聲似秘書田冰,一陣甜言蜜語之後,呻吟聲此起彼伏,接著是桌子快速移動的聲音。啪嗒之聲持續了1分鍾後戛然而止。我暗暗感到好笑:原來李胖子的戰鬥力才僅僅一分鍾。這廝風流成性,閱女無數,夜夜笙歌,閑餘時候,釣個把女人在辦公室見縫插針地睡一覺,成為必備節目。
有意思的是,我好幾次經過李胖子辦公室,都會看到這麼一個畫麵:李胖子雙手背在身後,在中國地圖旁邊來回跺步,一臉愁容莫展。我覺得這個畫麵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想笑又不敢笑,心想:莫非此君是在苦苦思索中國的命運?
而我一直覺得,河馬廣告公司規模如此之小,工作人員如此之少,其實更應該叫河馬工作室。但是李胖子秉承了中國人好大喜空的傳統美德,把麻雀說成了鴻鵠。這也難怪,隔壁一家小破旅店,都敢對外宣稱是“富豪”大酒店。在中國,酒店取名字,沒有最大,隻有更大。這不是沒有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