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 / 3)

黃老大的米船回來時,我和沉禾已經睡下了。他們把大門擂得山響,進了門一個個直抖,冷得牙齒打架,衣服都淋透了。這一趟船九個人,吆喝著讓我和沉禾生火。米庫寬敞,他們在廚房裏圍著火塘脫光了衣服烘烤,一大碗燒酒輪流傳著喝,我在一邊給他們煮肉。黃老大他們每次都這樣,回來時帶了一堆菜,葷的素的,還有酒,酒足飯飽了才出發。大水早就告訴過我,跑船的都這樣,好日子過一天賺一天,誰也不願虧待了自己。

沉禾說:“雨太大,裝不了船了。”

“停了再說,”黃老大說,把正在烘烤的衣服扔給我堂哥大水,光著屁股就掀開了鍋蓋,挑了一塊半生不熟的豬頭肉塞進了嘴裏。“今晚好好喝上一頓,然後開賭。賭上他媽的一夜。”

“明天不裝米了?”黃毛說。

“裝個鳥米!”大水說。“這樣的雨三兩天看樣子是不會停的。”

他們隻穿了條褲子就開始圍到八仙桌前喝酒。一桌子都是大海碗,裝著菜和酒,酒壇子放在中間。他們大聲地吆喝著,劃拳,叫罵,開一些女人身體上的玩笑。都是老一套,有的段子我在船上的時候就聽過很多次了,現在他們講起來依然津津有味。我站在大水邊上,用手抓肉吃,一隻眼不時瞟著他,我想跟他說,送我回石碼頭。大水的臉在油燈底下脹得通紅,泛著油膩膩的光。其他人也一樣,喝得脖子臉都大了。

我碰了碰大水的胳膊,小聲說:“哥。”

大水愣了一下,滿嘴酒氣地笑起來:“總算叫我一聲哥了。有事?”

“我想石碼頭了。”

“石碼頭?想回家?”大水嘴裏嚼著雞腿,聲音含混不清。“那地方你還敢回去?”

他們都笑起來,他們都知道我是害怕叔叔和白皮逼我找玉鐲才逃出來的。黃老大夾了個紫紅的辣椒塞進我嘴裏,吃得我直打噴嚏。很久沒吃辣椒了,但我能吃。接著又吃了幾個。

“不錯啊,還能吃辣。”黃老大說,“不怕白皮掐死你?”

他們又笑起來,大水也跟著笑。

“我想石碼頭,”我又說。

“石碼頭有什麼好?回去你飯都沒的吃!”大水說。“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回去。我死了也不想看那一家子,陳滿桌沒我這個兒子。”然後揮著油膩膩的手說,“大家動作快點,喝完了大賭一把。”

但是那天晚上大水的運氣太差,幾乎從頭輸到底。我收拾好桌子之後,他已經把口袋裏的錢輸掉了一半。先是打麻將,然後推排九,最後擲骰子。能玩的都玩了一遍。開始是十個人圍在一起玩,後來就分成了兩夥,五個人一堆。大水和黃老大、沉禾、黃毛還有一個叫老六的湊成一堆。我在旁邊站著看他們推排九,我希望大水能贏兩把,贏了他就會高興,一高興什麼事都好辦了。可是我站得腿都疼了,他還是輸。大水一邊輸一邊罵罵咧咧,罵那些遙遠的祖宗給他帶來了壞運氣。這樣我就更不敢說了,在船上賭輸了,他曾經打過去我。黃老大說了,大水就這一點不好,禁不起輸,一輸人都變樣了。他們玩現錢,大大小小的票子都堆在桌上。大水麵前的錢越賭越少。兩撥人都很投入,腦袋湊在一塊兒,酒氣下去了,眼紅起來。

黃老大的米船回來時,我和沉禾已經睡下了。他們把大門擂得山響,進了門一個個直抖,冷得牙齒打架,衣服都淋透了。這一趟船九個人,吆喝著讓我和沉禾生火。米庫寬敞,他們在廚房裏圍著火塘脫光了衣服烘烤,一大碗燒酒輪流傳著喝,我在一邊給他們煮肉。黃老大他們每次都這樣,回來時帶了一堆菜,葷的素的,還有酒,酒足飯飽了才出發。大水早就告訴過我,跑船的都這樣,好日子過一天賺一天,誰也不願虧待了自己。

沉禾說:“雨太大,裝不了船了。”

“停了再說,”黃老大說,把正在烘烤的衣服扔給我堂哥大水,光著屁股就掀開了鍋蓋,挑了一塊半生不熟的豬頭肉塞進了嘴裏。“今晚好好喝上一頓,然後開賭。賭上他媽的一夜。”

“明天不裝米了?”黃毛說。

“裝個鳥米!”大水說。“這樣的雨三兩天看樣子是不會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