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又白送了我一碗熱豆漿。按照他們的指點,我轉了幾圈終於找到了萬柳巷,那些店鋪次第打開,排木板門晾在太陽底下。還有幾家花燈店裏剩有花燈,但是沒有鴛鴦花燈;有鴛鴦花燈的,又隻剩下了小的花燈。一路問過去,總算在巷子頭上的一家鋪子裏買到了兩個大紅鴛鴦花燈。買完了,口袋裏還剩下一半的錢,早知道就多吃一碗豆腐腦了,外加兩根香噴噴的油條。但是現在時間不早了,我的趕回去交差。
三太太的氣依然沒有消。照三太太的吩咐,我和紅歌把兩個燈籠掛到了她的臥室。我問她要不要把蠟燭點上,三太太說不點,要等沉禾回來再點。接著把布幔拉上,遮住了燈籠。
那兩個燈籠在布幔裏等了五天才把沉禾等來。相隔五天才到三太太的院裏,自從沉禾在藍家大院養好傷後,還是個先例。這五天三太太的眼圈越來越黑,整天蓋著毛毯躺在藤椅裏,連最喜歡的太陽也不曬了。吃的也少,紅歌對廚房裏說,三太太身體不舒服,讓他們熬了一點參湯送過來,三太太心情好了還能喝上幾口,精神不好連看都不看,都撤下來,分給我和紅歌喝了。眼看著三太太這麼衰弱下去,我和紅歌都很心疼,可是沒有辦法。有一次紅歌小聲讓我去把沉禾找來,被三太太聽見了,三太太突然就發怒了,嘩的一聲把紅木茶幾上的瓜子盤拂了下來,她說誰要去找沉禾誰就給我滾,以後再也不許踏進這個院子一步。我和紅歌跟著幹著急,整天裏裏外外都戰戰兢兢的。
五天後沉禾總算來了,拎著比過去多兩倍的胡順子醬鴨脖子。進了門看見三太太閉著眼躺在椅子裏,沉禾咳嗽兩聲說:“這幾天真把我給忙死了!這幫下人,隻知道一天三頓紫米飯,輪到正兒八經的事就他媽的不行了,屁大點事也要我親自來處理。”說完了他看三太太還是沒動靜,就伸長脖子湊上去,說,“咦,這是怎麼回事?大冷的天在椅子上就睡著了?紅歌,木頭,你們這是怎麼伺候三太太的?”
三太太睜開了眼,滿眼的淚,一句話不說。
“你這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沉禾把鴨脖子又拎到手裏,準備挑出一個送給三太太。
“你還知道回來?”三太太一字一頓地說。
“當然要回來!”沉禾說,給三太太把毛毯往上拉了拉。“我舍不得不回來啊。這幾天我天天想著過來,就是那個倒黴的新米庫,折騰得我哪也去不了。怎麼啦?又生氣了?”
三太太突然伸出胳膊抱住了沉禾,哭聲也跟著放大了:“你終於回來了!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沉禾掰著三太太的手說:“我當然要回來了。別這樣,別這樣,紅歌和木頭都看著哪。”沉禾說著,轉過臉對我們撅了一下下巴,“你們先下去。”
“看就看,我不怕,你們就站在這兒,誰也不許出去!我都這樣了我還怕什麼?你說我都這樣了我還怕什麼!又不是外人。”
沉禾說:“好,好,不怕,不怕好了吧?來,新鮮美味的胡順子醬鴨脖子,來一個。”
三太太抓著沉禾的胳膊站起來,把鴨脖子推過去,“等會兒再吃。”她讓沉禾去看布幔後的鴛鴦燈籠。
“哪來這東西?”沉禾看著一愣。
“買的。”三太太拿出火柴,“你把蠟燭點上。”
“元宵節都過啦。半輩子都過去了,還跟小孩子一樣,這有什麼好玩的?”
“你嫌我老?”
“你又瞎猜了!你看起來不比紅歌大。我是說我老了,一晃都三十多了,比你還大四歲哪,還來玩這個。”
“你也不老。點上,我就要你點上。”
“好,點上,點上,聽三太太的。”
“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三太太!”
沉禾笑了笑,擦亮火柴,剛要點,紅歌站在門邊小聲說:“三太太,小姐過來了。”緊接著就聽到小姐的聲音,“紅歌,三姨娘在屋裏嗎?”
沉禾立刻扔掉了火柴,把布幔拉上了。三太太很不高興地快步走到躺椅前,坐下來拉上了毛毯,沉禾在遠離她的對麵的紅木椅上坐了下來。
小姐說:“聽下人們說,三姨娘不舒服,我特地過來看看。喲,大管家也在呀!”
三太太讓小姐坐下,說:“我請他幫個忙,還沒來及開口你就過來了。我沒事,就是夜裏睡覺著了涼,現在好多了。”
沉禾說:“小姐可不要這麼說。什麼管家,為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做點事是應該的。”
“別小姐小姐的。我還是叫你沉禾哥習慣,”小姐握著三太太的手說。“姨娘,你不知道,沉禾哥小時候對我可好了,整天帶著我到處玩,比我哥對我還好呢。沉禾哥,以後你還要帶著我玩,好不好?”
沉禾尷尬地笑笑,“好,小姐吩咐的哪敢不從?”
“又小姐小姐了!姨娘你看,他就會油嘴滑舌。”
三太太看看沉禾,突然咳嗽起來。小姐忙問怎麼了?三太太說沒什麼,就是突然有點不舒服了,要到床上躺一會兒。然後站起來往臥室走,邊走邊說:
“紅歌,木頭,你們倆把核桃和蜜餞拿出來,好好伺候小姐和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