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3)

輪到三太太也歎了一口氣。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智二先生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帶得全身都跟著動蕩起來。我托著他的後背,他的臉朝上,咳了我一臉的唾沫星子。咳完了,智二先生對著床外欠了欠身子。

“三太太,少爺,”智二先生說。“有句話不能不說了,我老了,現在又變成這樣,說不定哪天就不行了,這管家的擔子總得有個人接,至少現在得有個人把這擔子扛起來。不知三太太和少爺有什麼想法?”

三太太看看少爺,少爺卻說:“家裏的事我不懂,三姨娘和智先生看著辦吧。”

智二先生又歎了一口氣,“不知三太太有何高見?”

三太太說:“我跟他們接觸也不多,還是由智先生決定更為妥當一些。”

智二先生說:“既然這樣,我就說說自己的想法。我覺得沉禾還不錯,以前也征求過老爺和太太的意見。其實,三太太大概也知道,這管家的位子原本也應該是沉禾的父親的。”

三太太說:“他是不是太年輕了?”

智二先生想了想,說:“三太太說的也有道理,不少事他的確有些急於事功。這樣吧,我能走之前,先讓他鍛煉鍛煉。”

大概就這麼定了。智二先生家的自鳴鍾敲響了淩晨一點,三太太帶著紅歌和我離開了。按照事前的想法,看望完智二先生就該是沉禾了。我們走到沉禾的住處,裏麵的燈還亮著。三太太站在門前,說她不想進去了,讓我和紅歌進去看看他。聽剛才的大夫說,沉禾隻是皮外傷,擦洗一下上點藥就沒問題了。

紅歌對我說:“那你一個人進去吧,我在外麵陪著太太。”

三太太說:“我不需要人陪,你也去吧。”

我們就進去了。沉禾正在一張紙上用筆畫來畫去,見到我們很吃驚,問我們怎麼來了?太太呢?

紅歌說:“太太在門外,讓我們進來看看二管家。不知道二管家傷勢如何?”

沉禾說沒事,站起來的時候嘴疼得都歪到一邊了,他的腳傷了,腳上正纏著一條白布,有血跡滲出來。他扶著我的肩膀出了門,三太太抱著胳膊站在落光葉子的銀杏樹下,一個黑黝黝的影子,見沉禾出來,轉身就走。

“喂,你怎麼不進來?”沉禾說,然後迅速壓低聲音,“我在想米庫的事。這些天太忙,閑下來我就過去。”

三太太沒有停下,在黑暗中已經走遠了。我把沉禾扶進屋,幫他關上門,就和紅歌跑去追三太太了。

第二天傍晚沉禾就來了,照例拎了一包胡順子醬鴨脖子。進了門就嘿嘿地笑,倒笑得三太太不知怎麼辦才好。他把醬鴨脖子提起來向三太太抖了抖,終於讓三太太抓到了小辮子。

“你就不能換一樣東西帶過來嗎?”

“你不是喜歡吃這個麼,”沉禾說,把醬鴨脖子遞過去。“我特地差人去買的,你常常,還熱著哪。”

三太太一下子就生氣了,一把將紙包扔到了地上,噴香油亮的鴨脖子散落在門檻前。“我不吃,”三太太說,“我從來不吃熱的醬鴨脖子!”

沉禾的臉掛不住了,盯著三太太半天,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說:“下次買涼的,我不是擔心天冷你吃了不舒服嘛。紅歌,木頭,你們兩個把鴨脖子收拾一下。”

我們蹲下來撿起那些鴨脖子,撿得我口水直流。撿完了我們出門洗手,沉禾說風有點大,讓我順便把門關上。門關上了,三太太屋裏的動靜就小了。我和紅歌來到院門前,這是這個時候我們應該做的事。外麵還真有點冷,我們站在院門附近跺了一會兒腳,覺得沒意思,紅歌決定繼續教我唱前兩天教過的那首童謠:

小槐樹,結櫻桃,楊柳樹上結辣椒。吹著鼓,打著號,抬著大車拉著轎。蒼蠅踏死驢,螞蟻踩斷橋。葫蘆沉了底,石頭水上漂。小雞叼隻餓老鷹,老鼠逮到大狸貓。你說好笑不好笑?

可我總是記不住。紅歌說這首兒歌是她幾年前教她弟弟的,她弟弟一學就會,沒想到我這麼笨。然後她問我,豬是怎麼死的?

“被人殺死的。”

“錯啦,”紅歌說,跟著笑起來。“是笨死的!”

我也跟著笑起來。這時候天就黑了,三太太的房間裏點起了燈。三太太打開半扇門,對我們說:“不早了,把院門鎖上,你們早點睡吧。”

那天晚上我好長時間都沒睡踏實,為了及時起來開門放沉禾出去。但是一直沒有人叫我,三太太的房間裏也沒什麼動靜,我撐不住就睡過去了。

智二先生和沉禾被打的事剛剛平息沒兩天,藍家又出事了。小姐在一個下午闖進三太太的院子,三太太正在刺繡,見到小姐進來了,立即把刺繡藏到了茶幾底下。小姐沒有像以往那樣,對三太太正做的事顯出極大的興趣,而是進了房間門就哭開了,哭得傷心欲絕。讓三太太不免擔心起來,趕緊問小姐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