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四十一.侍衛病倒(上)
光陰似箭,慕容衝自為禦前侍衛後,少不得三更即起,頂冠束帶,入朝侍駕。也隻親至此地,方知為人尊者之不易,日日早起臨朝不說,退朝後亦有大量奏折要批,有時甚至夜夜伏案。原以為有王猛、苻融、權翼等肱股大臣,理應輕鬆不少才是,豈知苻堅律己甚嚴,無論是誰呈案,皆務親自批改;加之他留心儒學,每日下午必要抽一個時辰來讀漢人之書,再要親臨太學考查士子們的讀書情況,當真是車軸輪流轉,無有鬆閑之時。
近日他關注上了水利耕作之術,原因是去年關中大旱,災情較重,今年開春雨水又不多,他未雨綢繆,陸續派出使臣到各地考察水源情況,以期“鑿山起堤,通渠引瀆,旱不為災”。
到了晚間,打更報時已近半夜,案上依然燈燭煌煌,慕容衝立在一旁看這位天王手握狼毫仍未有疲倦之色,不由暗暗打了個嗬欠。
苻堅回頭:“困了?”
慕容衝吃一驚,心道這等小事也被他窺覺,忙躬身道:“沒有。”
苻堅指一指邊旁小榻:“坐。”
“不敢。”
苻堅笑笑,眼神堅定。
慕容衝於是謝恩坐下。苻堅放下筆:“你看孤這王位坐得是否辛苦?”
慕容衝答:“天下七八,盡在陛下掌握,便是辛苦,也是快樂。”
苻堅又笑:“果會說話。不過依孤所說,還是辛苦大於快樂:喜怒不能形於色,否則誤人性命;言語不得亂道,出口便是聖諭難改;內宮嬪妃不得專寵,唯恐其恃寵無形;瓜菜佳肴不得貪嗜,以免有人作祟;出宮不能閑行,須防遭遇不測。細細數來,你說,是不是還不及一農夫俗人?”
慕容衝輕輕一笑:“陛下是仁德英明之君,修身養性,想來這些不在話下。”
苻堅哈哈大笑,重新執筆翻起奏章來。
慕容衝萬分佩服他的精力,初時還正襟危坐,不久但覺人影朦朧,眼皮打架,一會兒就靠著榻上小幾沉沉睡過去了。
三更鼓敲過,苻堅始批完所有奏折,剛要喚人,見此情形不由失笑,起身走近他身旁,正待搖醒他,卻見他膚白如雪,眉目如畫,在燭影下猶如海棠春睡,實在有種說不出的美貌。
他遲了一遲,終於開口道:“鳳皇兒,醒醒,該回去了。”
翌日,慕容衝照例陪苻堅審查皇子們的武藝功課,其中數苻琳最為了得,正射三箭,連中紅心;反射三箭,亦中紅心,贏得滿堂喝彩。苻堅十分高興,將苻氏祖先流傳下來的一張鐵弓賞給了他,又賜他一匹將近兩人高的西域送過來的良種大馬,喜得苻琳連連稱謝。
這時苻丕匆匆行來,行禮道:“兒臣參見父王!”
苻堅揮退嘈雜人等,道:“你與仇池公主新婚大喜,不是允你退朝幾日嗎?”
苻丕道:“謝父王憐惜。但兒臣向來負責塞北諸事,日前聽聞匈奴劉衛辰獻了五十餘名美貌女子進宮當奴婢,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不錯,孤已交給王後安排。”
“父王有所不知,此五十餘名女子並非匈奴鐵弗人,兒臣無意中得知她們實屬鮮卑,一向遊牧邊境一帶,此次是被劉衛辰強擄來的!”
“竟有此事?”苻堅眉毛一擰。
“兒臣不敢欺瞞父王,料想父王亦不知情,故而進宮稟報。”
“若真如此,當將這些女子放回草原才是。孤早有旨說明,凡歸順我朝者,禁止各族間互相劫掠,這個劉衛辰,實在太不像話!”
苻丕道:“鮮卑人、特別是白部鮮卑,挺鼻深目,素來生得比他族貌美,不單是被搶被販的對象,兒臣聽說還有人專門將他們賣至南方,供那些晉朝人玩樂,得酬天價之事。”
苻堅瞧了慕容衝一眼,後者唯兩目俯視,無甚言語。
苻堅道:“白部鮮卑已附我朝,怎可發生這類事,你速速徹查。劉衛辰孤會修書好好責他,令他不致再犯。”
苻丕這時又笑道:“說到劉衛辰,也不知是不是報應,他搶了人家閨女,卻有人搶了他在關中領地的糧食。”
“怎麼回事?”
“去年父王為了拉攏他,不是賞了關內一塊土地給他耕種?年末倒還收獲不少,不過不知是不是什麼事耽擱了,他派人收割了卻沒拉走,這不開春才來人呢,結果被我們巡守那一帶的雲中護軍給搶了。”
“雲中護軍——”苻堅頓道,“賈雍?”
“正是。兒臣看賈將軍也是不知道那地是匈奴鐵弗王的,所以——”
“下令,命賈雍將所搶之物如數歸還,同時免去其職位,令其向劉衛辰賠罪。”
“父王——”苻丕覺得責罰重了些。
慕容衝不但與苻丕所想相同,還覺得這個姓賈的搶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