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暐停止喝酒,嘴唇緊緊閉了起來。慕容評躊躇了一下,道:“庫勾,話不能那樣說。這次若不是虧了他,三伯父我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
慕容寶不客氣地截斷道:“你還當他是個寶?出了一個也就算了,他又不是女孩子,他好意思出來見人我還不好意思見他呢!”
“夠了庫勾,”慕容垂將盞重重一放,“這是對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慕容寶嘴巴撇了撇,小聲道:“我還有沒說完的呢——鳳、鳳皇?”
一抹修長的人形出現在廳口。
家仆在旁邊跪著:“郎君不讓小的稟報,請大人們恕罪!”
慕容暐、慕容評率先站起來,緊接著慕容楷、慕容德也站起來了。慕容暐神色激動:“鳳皇……你怎麼來了?”
“我來給三叔送行。”少年手一揮,一個侍衛托著一隻錦盒上來,“臨別贈意,不知合不合三叔的意。”
“合,合,當然合!”慕容評接過來,看也沒看,疊聲說道。
少年端笑,目光緩緩掠過廳內眾人:“……好像我來得不是時候,掃了大家說話的興致。”
慕容暐心一沉,他聽到了什麼?聽到了多少?
“沒有,鳳皇——”
“既然大家其樂融融,我就不打擾了。告辭。”他又笑笑,不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迅速離開。
從頭到尾,他都保持著一種與眾隔離的態度。
眾意頹然。
慕容暐望著他的背影,邁開的腳抬了幾抬,又幾次放下。當初,是他任他留在了宮內,是他不去索回他,是他親手把他推到了如今這境地……
身為人君,他失敗了;身為人夫,他失敗了;身為人兄,他更是失敗……
“哈哈哈——”他猛然大笑起來,對廳內一幹受嚇不解的眾人道,“來,喝酒!”
回宮時分,日色已晚,醴水反映著晚霞,鍍上一層薄金。
慕容衝匆匆走過,無心細看。
“站住!”一個聲音在背後喝道。
他返頭,苻睿抱著雙手從竹下慢悠悠走過來:“了不得啊,眼睛長在頭頂上呢!”
慕容衝停住腳步,緩緩道:“我沒注意。”
“哼,”苻睿從鼻孔裏發出冷笑,“你當然不用注意看,如今你寵絕後宮,誰不知我父王被你迷得團團轉?”
慕容衝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明白他是來找岔子的。
“我倒看不出,除了一張臉,這細胳膊細腿的,哪點兒比女人好——”他圍著他轉兩圈,口中嘖嘖,“你還是個男人嗎?”
慕容衝抬腳便走。
“給我站住!”苻睿攔住他,“做得說不得嗎!哈哈,可惜長安城傳遍了,都知道你慕容衝是個被人騎的賤貨!”
慕容衝一拳揮過去,苻睿擋住,反手把他摔到假山角,拍了拍自己衣袖:“少碰我,我遭不起這份惡心!”
慕容衝手扶住腰側慢慢撐起來,低著頭。
“不說話了?”苻睿瞅他一眼,發現他腰間的玉全佩,“哈,君子才戴玉,你也配戴這東西?告訴你,你最好離我父王遠點兒,要不然,下次我可不是光說說就算了!”
他照麵吐一口唾沫,臉帶嫌惡地走了。
“鳳皇?”烏龜飄到少年麵前,輕輕道。
慕容衝狀若未聞,一動不動。
“鳳皇?”烏龜再叫,“你看得到我嗎?你看得到我的,對不對?”
可惜慕容衝確實看不到他。他移開了腰側的手掌,一片殷紅。
烏龜嚇一跳,慌看他摔倒的地方,正好在假山突起的尖石之上,石頭亦染了血腥。
他頓時火冒三丈,隻恨自己是靈體,要不然真要好好揍苻睿一頓,讓他爹都不認識他。
慕容衝皺了皺眉,重用手捂住傷口,一步步往鵷鸞殿挪去。
烏龜緊緊跟著他,看他進了寢殿,看宮女們向他請安,看他把她們都揮退出去,看他自己隨便用些布纏住傷口,然後看他倒在了榻上。
……咦,就完了?不叫醫士?烏龜雖然不屬人類,但也知道像這樣受了傷出了血是應該敷點藥治療的,那可劃了長長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呢!
他左轉轉右轉轉圍著慕容衝繞了幾圈,束手無策。又恨那些宮女都是不長眼的,低頭低那麼標準幹什麼,沒看見她們的主子臉色慘白舉動有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