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如意,如人心意,甚妙。”
“依此類推,那些僧侶手中用來私記節文祝辭備於勿忘的手柄,也可以如意稱之了。不過高僧持在手中,那就是一樣莊嚴法物;在我等俗人手裏,不過搔背拂蠅耳。”
權翼連連點頭稱是。
兩人笑談一陣,權翼轉入正題,道:“日前有鳳凰集於東闕,聽聞陛下欲以大赦天下,想來丞相早已知曉。”
王猛道:“官家大赦非戲事,豈可輕言之。我未曾接到陛下任何授意。”
權翼道:“長安城內有民謠,‘一雌複一雄,雙飛入紫宮’,丞相聽聞否?”
“慕容姐弟?”
“正是。”
王猛不以為意道:“一對孌寵,嬌豔伶俐些而已。”
權翼道:“丞相萬不可輕視。你一向知天王對後宮中事極有分寸,從不偏頗,而如今,這兩人專寵竟到了其他妃嬪想見天顏一麵都難的地步,如此寵惑,恐惰於政事啊!”
“宮人莫進?”
“不錯。而且這次關於大赦天下的流言就是從後宮傳出來的,我懷疑……”
王猛明白了他的意思,終於提一點勁頭上來,道:“鳳凰現於庭,也算是吉兆,陛下若以之為名大赦全境,也並非全無道理。即便是他真的想要討慕容家那個鳳皇的歡心,天王嘛,興頭一來,不要太失分寸就是了。”
權翼見他一點也不把人家當回事,再下猛藥:“給事中慕容評的事兒,您是清楚的吧?”
“有人劾他私藏高句麗進獻來的夜明珠,不肯繳進,天王不是派了你去審訊?”
“他不承認。我已複奏陛下請求檢點所有貢品,陛下遲遲沒有反應。”
“你是說——”
權翼對他點一點頭。
王猛沉吟片刻,道:“此事可大可小。慕容評素來愛財,若真犯下貪枉之罪,便是陛下包容,我也不允他左推右諉,搪塞過去。”
權翼聽了這話,總算放心下來,回頭繼打了一卦,臉色微變。
王猛一看道:“這不是乾卦嗎?”
權翼摸摸胡子,不做聲,單獨再拈了一枚銅錢出來,丁零!正麵。
“用九卦……”他喃喃道,“竟真是全陽卦!”
新興侯府內,畫屏銀燭,筵設八珍,席陳百簋。
慕容暐坐在主位,慕容評坐在他左手,慕容垂坐在慕容評對麵。在他旁邊,他與慕容楷之間,則是盡力撮合雙方關係的慕容德。
慕容暐舉起酒樽,對慕容垂道:“五叔,以前的事,不管我也罷,三叔也罷,總是對你不住。先幹為敬。”
慕容垂的臉如陰霾欲雪天的淡日,冷漠扯一扯嘴角。慕容暐看慕容評一眼,慕容評便一同舉起杯來,二話不說幹下一杯。
慕容暐又道:“五叔是大胸襟的人,大局為重這類話我不多說了,隻如今我們一族淪落如此境地,若是自己人不相和睦,慢說別的,倒教他人越發瞧我們笑柄。五叔再生我們的氣,今晚肯坐到這席頭,我就當五叔已經諒宥,以後還是一家人。”說完又是一杯。
“第三杯,三叔因著貢品一事,算是死裏逃生,脫過一劫,如今即將遠去範陽,歸期難卜,五叔好話壞話盡管都說了罷,我們聽著。”
他的姿態放得極低,慕容垂臉色漸轉,仍不開口,隻持盞起來飲了一盅。
慕容暐、慕容評見狀大喜,慕容德連忙道:“五哥不計前嫌,你們還不再敬三杯?來,我也同敬五哥。”
“是是是。”暐、評二人應著,重端起杯來。
席間氣氛慢慢不再緊繃。
慕容農、慕容隆、慕容寶、慕容麟陪坐在席末。慕容隆個壯食量大,隻吃飯不說話;慕容麟眉眼不抬,光夾靠自己最近的那盤菜;慕容寶左挑挑右選選,對滿桌珍饈還無處下箸的樣子,有些鄙視地盯了慕容隆、慕容麟一眼,把注意力放到低聲交談的慕容楷與慕容農身上去了。
“那日晚上他們說東闕有鳳凰出現,你信不信?”慕容農道。
慕容楷道:“哪日?大宛國使者來的那日嗎?”
“是呀。”
“沒親眼見到的事,我是不信的。”慕容楷答,“不過,我自出生以來兩次聽到關於鳳凰的傳聞,似乎都與咱們那鳳皇有關。第一次,是十多年前鳳皇出生的時候。”
“鳳皇?”慕容寶叫道,“他可真是丟盡了我們慕容家的臉!”
廳中頓時鴉雀無聲。他聽到他旁邊的慕容隆一口飯噴了出來,慕容德開始大聲招呼吃菜,每個人都急忙找一個人說話。慕容寶看看席這頭,望望席那頭,毫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