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池以薰蹙了眉,那翻湧的情緒裹挾著腦中所有思慮,突然之間,她腦子裏剩下一片清明,“我會去的!我當然會去!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去的!”
此時此刻,她知道,她要做什麼。
銀風無奈的口吻:“你說晚了,你若是早這麼說,恐怕還有辦法,現在又麻煩了,你說怎麼辦呢,聽說靖王妃已定了藍珍珠參加……”
他是看不見手掌下,她的雙唇抿成了一條線,隻能感覺一隻握成拳的手砸在了自己的胸膛。
“那就將她拉下來!”她任性地說著,煙霞色的衣帶翻卷著,纏繞在銀風的身側,像一隻逐火的蛾,愚蠢得無可救藥,“總之,這次我非去不可,不管用什麼方式,我就算是裝扮成一匹馬,也要飛奔到哪裏去不可!”
“好,我會幫你。”銀風無可奈何。
所幸昏睡的這幾日裏,銀風日日讓簪兒為池以薰擦著苦蕪,那傷已經不大礙事了,隻是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兩日後,靖王與靖王妃就將在府中觀看藍珍珠所排之舞,那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銀風,將你那日在銀安殿的舞步再走一遍!”
池以薰以掌拍欄,輕聲唱頌,銀風就在舞茵上大步踏動,清雋的顏與那夜凶煞的麵具兩相重疊,灰色長衫的下擺被係緊在了腰間,再沒有大殿之上濃墨重彩的狷介與狂放,然而卻是一種落拓的神氣,收放之間,所有的情感隨之傾瀉,如涓涓細流彙聚成汪洋大海,奔騰的血脈中,有渾然天成的力量。
漸漸,池以薰的聲已跟不上銀風的腳步,她試圖回憶那夜的旋律,卻是茫然一片,隻記得那曲子,似《山鬼》卻絕非《山鬼》,而銀風的速度正在收斂,她不由凝神,屏息等待靜止之後蓬勃而出的那一刻驚豔。
然而,銀風似乎並不著急,輕踩禹步,舒展身姿,柔緩而不見剛猛。令池以薰心癢難耐,就隻等最強的鼓聲,平複驛動。可銀風就像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仍舊踟躕徘徊,隻是動作輕盈飄逸,幹淨利索,並沒有絲毫的拖遝粘滯之感。
這是一張繃緊的弓,再一點一點給它力量,隻為了最後的射殺。
在不經意的瞬間,粗狂凝重的步伐開始讓大地也為之顫抖,舉手投足大起大落,挺拔有力,而這一串的銜接沒有任何不適,甚至,根本連過渡都不需要!
池以薰瞠目結舌,她的眼神竟抓不著飛快跳轉中的銀風,太快了,實在是太快了,快得讓她甚至感覺有風在擦過自己的臉頰。
“這本是大舞,我一個人跳,終顯力單了些。”
銀風舞完,不見喘息,隻有胸膛輕微地起伏,池以薰這才回過神來,揉了揉僵掉的麵龐,“好,很好的,太好了。”
銀風對著癡癡傻傻的池以薰,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山鬼》明明寫得是山中女神,為何你們會用男伎來舞?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些吧!男的可以跳女人的舞蹈麼?”
“《山鬼》是山中女神?”銀風一臉疑惑,低頭沉思了半晌方才答道,“可是,這支大舞在夷驤流傳已久,它並不叫《山鬼》……隻是被你這麼一問,似乎卻是如此,不論是舞步還是音律,皆有漢人《山鬼》之意。”
“這首曲子流傳已久……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這明明就是我們的那一首《山鬼》啊,難道是我耳朵聽錯了、眼睛看錯了不成?”池以薰凝眉苦思,忍不住自言自語,而內心卻在掀起一個驚濤駭浪,那禹步變換,那曲樂改弦,那看似毫無章法卻無可指摘的連貫……如果,如果這並不是夷人改編的呢?而是原本就是如此呢?
“嗬嗬,我知道了,這真的不是《山鬼》之舞,它是《充樂》!就是《充樂》!”她抬起頭,笑看著銀風。
“充樂?相傳女媧所創的《充樂》?”銀風亦是駭然,“怎麼可能,從來沒有人真正見過的這首曲子啊,你憑什麼如此肯定它就是……”
“正因為沒有人見過,所以,也沒有人證明它不是,如果我說這是《充樂》,那它便就是了,反正別人也找不出反駁我的理由來,對不對?”她狡黠地笑了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看上去像一隻狡猾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