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莊翼身前的石桌上擺了一小碟桂花糕和一隻玉壺。那桂花糕白得似雪,香飄四溢。莊嚴忍不住拿了一塊就往嘴裏塞,然後握住玉壺,從壺嘴直接往嘴裏倒酒喝。酒剛入口,一陣辛辣火熱馬上順著酒液灌入他的喉管,直達腸胃,小腹馬上炙熱。“你——”使勁想把酒液吐出,但終究遲了一步,嘴裏隻剩下一陣燒刀子的嗆人味道,水酒卻全進他的肚子。莊嚴不由得朝著他氣惱地大叫,該死的,一不小心,又被他給捉弄了。
莊翼停下手中的琴音,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但臉上卻還是故做嚴肅,輕聲道:“又不是我迫著你喝的,怎麼怪起我來了。”
莊嚴幹嘔了幾聲,仍是不能把胃裏燒酒吐出來,隻得作罷,忿忿然地朝他瞪眼道:“還虧了我眼巴巴地找你來獻寶,你就這麼待我的,早知道就不來了。”
莊翼聞言臉色漸漸柔和,輕歎了一口氣道:“早跟你說了,時時處處都要小心防備,你就是不聽。以你現在的身份地位,不知道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說不準哪天就趁你不注意下了陰著。你再這麼粗心大意,下次喝到的就不是燒刀子,而是鶴頂紅了。”
莊嚴見他說得認真,不由得失笑,複又皺眉道:“你就別掃我的興了。在外頭整日小心翼翼也就罷了,回了家裏頭還這樣步步為營,還不把我給煩死了。你也體諒體諒我,本來準備到你這裏放鬆下,你倒是想著法子來笑話我,真是被你氣死了。”
莊翼見他真的惱了,也不再正顏教訓,溫和地笑道:“你今兒又是從哪裏弄了些破銅亂鐵過來?看你笑得得意,難道真的揀到寶貝了。”
“什麼破銅亂鐵,你盡瞎說。”莊嚴一想見他身挎青雲寶劍的風姿就來了興頭,也不再跟他爭論他話中的譏誚,神秘兮兮地搬出長盒,瞅了他幾眼,直到見他也好奇心起,眼睛發亮,這才慢慢地打開了長盒。
“咦——”他輕聲一呼,臉上驚喜一閃而過,一眼就看出了此劍的不凡之處麼?莊嚴略微驚訝,看來莊翼的眼神也比他的好使呢。
“此劍名為青雲,與我身上這把青風同出於歐冶子大師之手,配你再好不過了。”莊嚴笑吟吟地望著他,看他鄭重地取出寶劍,臉色凝重地拉開劍鞘,青綠的劍身頓時映亮了他的眼睛,竟帶著些——邪氣?
莊翼一直喜歡青風劍,雖然他從來沒有向莊嚴討要過,但從他的眼神莊嚴就可以看出。青風劍是莊家的標誌,這是二十年前吳王禦賜的寶劍,隻有莊家的家主,靖國侯才能佩帶。禾雅郡主對此十分看重,讓莊嚴從小立下重誓,決不讓任何人染指。莊嚴雖有心將劍借他把玩,卻又礙於重誓不敢有絲毫逾越。既然青雲與青風同出於歐冶子大師之手,也不怕辱沒了他。
莊翼臉色凝重,忽地將長劍拔出,躍到庭院的空地上輕舞幾式,又轉身朝莊嚴微笑。他立刻會意,坐了他原本的位子,輕撫琴弦,音符便從他指尖流瀉。
總是覺得自己學不來莊翼那飄渺若仙的身姿,也彈不出他曲中空靈的意境,除了偶爾與莊翼相和,莊嚴從不願在外人麵前展示自己的琴技。但事實上,莊嚴卻是吳國國手於青子的唯一傳人。莊翼說他的琴聲很豁達,很灑脫,讓人心胸開闊。他自己聽不出,隻覺得那一聲聲猶如寒鴉夜鳴,讓人毛骨悚然,也不知當年於青子為何獨獨青睞於他。
莊翼月白的身影在風中飄舞,淡青的劍光縈繞在四周,那一刻,莊嚴真以為他會隨風而去。但這美好的畫麵卻被人無情地打斷了。莊嚴惱怒地看著身側正微微不安的蔡叔,一望見他那雙渾濁無光的雙眼,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夫人請少爺您過去一趟。”蔡叔的聲音很低,幾乎完全被琴聲所掩蓋,但是莊嚴卻看見莊翼的動作停滯了一下,隨即的劍光中便多了些無奈。
一曲完畢,莊嚴隨著蔡叔來到禾雅郡主的清雅園。
禾雅郡主所住的清雅園下人不多,蔡叔將莊嚴引到園門口,便自覺地告退。除了莊嚴和禾雅郡主從山越國帶來的侍女,清雅園一律不準外人隨意出入。
清雅園位於莊府的東南,麵積不大,環境卻最是清幽。園內引了府外觀音河的水為池,池中遍植荷花,四周施以花木假山,時有亭台點綴其中。建築均淡雅秀麗,小巧活潑,飛簷翹角,靈動異常。路徑都掩在樹蔭花徑之中,鋪地都為青石板,打磨得甚是光滑。莊嚴穿著雙軟底的棉靴,踏在冰涼的石板路上,分明感覺到一陣涼意從腳底傳了上來,將這暑氣也消減了不少。
禾雅郡主住在園內清雅閣的二樓,那上麵的題字是莊若水生前所寫,筆鋒強勁矯健,力透紙背,布局卻是飛揚灑脫,與其性格如出一轍。與父親的字不一樣,莊嚴的字就欠缺了些許陽剛。莊嚴自生得清秀柔弱,字亦如其人,柔和溫婉,脫了脂粉氣,卻尚嫌力度不夠,好在字形布局尚稱瀟灑通脫,整體看來卻也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