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謙比流雲要高出半個頭,身形又魁梧許多,那袍子套在身上空蕩蕩的還能再塞下一個人,衣擺一直拖到地上,不時踩到腳底去。流雲三下五除二地將那做工細致的鑲邊剪了一截,再係上披風,正好落到腳邊,把那像被魚齒咬過的邊角遮住。熟練地將滿頭青絲束起,拿了陸謙的木簪係住,活脫脫一個風流倜儻的美少年,直把一旁英氣逼人的陸謙也比了下去,同時也看得他眼睛亮起來。
“你把我這麼早叫起來做什麼?”流雲對著銅鏡左看看,右瞧瞧,直到確定全無破綻,才朝陸謙問道。
陸謙正頗覺新鮮地打量她的新形象,聞言啐道:“你這還叫早起,都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了。府裏的丫鬟要是個個都像你這樣,人都會被你餓死。”
流雲笑笑,也不惱他,從抽屜裏翻出一盒脂粉。這是在船上時同行的丫鬟送的,她平時都不用這些,但此時卻有大用途。隻瞧見她從粉盒裏磨了些顏色,摻著一旁的硯墨,朝臉上抹了好一會兒,再轉身時,出現在陸謙麵前便是個膚色黝黑,眼睛靈動的少年。
“你還有這一手。”陸謙有點不敢致信地伸手朝她臉上摸去,卻被她一手打開。
“走吧——”
“去哪裏?”陸謙故作不知。
流雲嗤笑著看了他一眼,道:“你可別告訴我今兒一天就窩在這屋子裏頭,我才不信。”
陸謙嘻嘻一笑,“帶你去個好地方!”
“你行啊,好地方原來就是這兒。”流雲從陸謙兜裏掏出一塊碎銀子,嫻熟地扔給迎上前的老鴇,順手在她風韻猶存的臉上摸了一把,湊到陸謙耳邊輕聲道。反觀陸謙,卻是神情拘謹、麵色嚴肅,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流雲心中暗笑不已,拍拍他的肩膀調笑道:“陸謙少爺這麼緊張,不會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陸謙把臉一板,反問道:“你這麼熟絡,莫非是這麼的常客不成?”話剛出口,忽然想起流雲的“悲慘身世”,生怕勾起她的傷心回憶,趕忙低聲道歉。
流雲無所謂地笑笑,嘲笑道:“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見過豬跑,我雖然沒有來過這兒,但也聽說過這裏麵到底是一副什麼光景。這裏的女人,要麼愛鈔,要麼愛俏,像我們陸謙少爺這麼有錢又英俊的主兒最受姑娘們的歡迎。不過你可不能這麼束手束腳,要是讓人認出你是個雛兒,那可有的你纏了。所以啊,你得放神氣些,這可是妓院,該幹嘛就幹嘛。”
陸謙瞠目結舌:“那我到底應該做什麼?”
流雲詭異地朝他笑了笑,裝模作樣地湊到他耳邊耳語一番,話未說完,陸謙已經一蹦而起:“這可怎麼行!胡鬧!簡直是胡鬧!”他臉色很不好,生氣地瞪著流雲,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
流雲歎氣:“那你以為妓院是幹什麼的地方?我的大少爺。”
“不就是聽聽曲兒、說說話嘛,我早就打聽過了,雲屏坊的紫玉是大興城裏有名的歌妓,與大興第一美女蕭如雪齊名,連皇室貴族都趨之若騖,以請到她到府中表演為榮。”
流雲恍然大悟,隨即沒好氣地瞪了陸謙一眼,撇嘴道:“原來你是直奔紫玉而來,那就早說嘛。不過,這樣的倌人可不輕易見客,你今兒身上帶了多少銀子?”
“銀子?”陸謙一愣,臉上馬上皺成苦瓜,伸手往懷裏掏了半天,才摸出幾錠碎銀子和兩張銀票。流雲接過一看,一張五十兩,一張一百兩,加上碎銀子也不過一百六十兩左右。
“這太少了,連塞牙縫都不夠。”她順手將那張五十兩的銀票收起來,又把另一張放進陸謙手裏,說道:“這些銀子隨便找幾個普通姑娘那是足夠,但那紫玉既然名聲在外,怎麼也不止這個數,我看今兒是沒希望了。既然你對那些庸脂俗粉沒興趣,我們也不進包間,就在廳裏找個位子吃點東西好了。你也好鍛煉一番,省得下次見到紫玉姑娘時連手都不知道放哪裏。”
陸謙倒也不懈氣,無所謂地說道:“見不著就見不著,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是聽她名氣大而已,也不是多想見她。再說,我也不信她真有顛倒眾生的魔力。連見個麵都這麼難,還以為自己是公主呢。”說到這裏他的語氣有些不善,顯然心裏很不服氣。
流雲解釋道:“你也不能全怪她,這青樓勾欄裏,哪一個不是可憐人,又有哪個能為自己命運作主的。紫玉幸得生就好相貌、好歌喉,才博得這大興第一歌妓的名號,若不趁著年輕貌美多掙些銀兩,待到人老珠黃,無人問津,你讓她一弱女子又該如何生存。至於這千金纏頭之名,不過是一種手段。男人都是這樣,越是難以得到,就越是想要,紫玉越是矜持高傲,那些男人就越是蜂擁而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