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先是聽到一陣爽朗的大笑,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七弟,你看我今日又遇到一名壯士,正好介紹給你認識。”話未落音,一個身材高大,虎背熊腰的男子大跨步走進屋。他穿了件寶藍色的長袍,衣襟考究地繡了同色的麒麟紋,袖口處鑲嵌著深藍色的絨邊,劍眉鷹眼,比李文淵還要貴氣幾分。臉上是帶著笑,笑裏卻藏著幾分捉摸不透的意味,這便是當今鄭國皇帝的第二個兒子,肅王李文仲了。李文仲見屋裏多了幾個人,臉上並無異色,反而笑道:“原來七弟也結識了新朋友,還不給二哥介紹介紹。”
李文淵忙笑著迎上前,道:“二哥,這位是蜀國侯陸先生,您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與陸先生一席暢談嗎?”
李文仲訝道:“竟是陸子澹陸先生麼?請恕文仲眼拙,方才一進門,竟沒看清。”
陸子澹點頭還禮,道:“見過肅王爺。”流雲也老老實實地行禮,不敢怠慢。到底是與李聞持齊名的人物,她可惹不起。
李文仲看清流雲的相貌,眼睛一亮,大聲道:“果然是陸家的子弟,沒有一個不出色。”
流雲淡淡一笑,謙虛道:“多謝王爺誇獎,流雲隻是個下人,實在不敢當。”
李文仲觀她衣著打扮實與仆役有別,且氣質風度絲毫不遜,因而聞言不並無怠慢之色,笑道:“看小兄弟氣質出眾,絕非凡人,且又有陸先生教導左右,他日必有所成。”
流雲隻是笑笑,心道不論李文仲人品如何,但權術的確有一套,若是普通人,被麵前這位身份高貴的肅王爺如此重視,定要感動得淚流滿麵,什麼結草銜環,什麼赴湯蹈火,就是不真做,也要說說的。可惜她並不是普通人,聞言隻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莫測高深地笑著道:“承王爺貴言。”
李文仲見她並無多話,忙掉轉話題,朝陸子澹道:“本王一直想與陸先生多親近,可惜朝中事務繁多,陸先生性子又喜靜,深居簡出,故不能償願。今日難得有緣,怎麼也得好好聊聊,把酒言歡,不醉不歸。”李文淵忙湊到他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李文仲恍然醒悟,笑著道,“看我這腦子,竟忘了陸先生不能喝酒,也罷,就讓小二給我們沏壺茶上來。還有,再上些清淡的菜式。看桌上的情形,先生還沒怎麼動筷。”
一旁伺候的小二慌忙應了下去,李文仲又繼續道:“我差點忘了,方才過來的路上,李福把馬車趕得太快,差點踩著了人,好在遇到了一名武藝高強的壯士將馬車硬生生拉住,不然還不知鬧出多大的事。”
流雲聽到此處,心裏忽然產生了一陣異樣,心髒陡然砰砰跳個不停,待見了黑衣黑褲的從飛走進屋,她終於控製不了情緒下意識地吟了一聲“從飛!”此言一出,流雲方才醒覺。李文仲和陸子澹還隻是微微一怔,從飛的表情卻最是怪異,他聽到叫聲後先是一愣,然後馬上轉為驚喜,待看清了流雲的長相,又一臉茫然地望著她,眼睛裏還帶著警覺與防備。
流雲心知自己一時衝動讓從飛犯了傻,腦中迅速地轉了幾圈,馬上接口繼續說話,不讓從飛有發問的機會:“你是從飛表哥吧,你認不出我了,我是流雲啊,你真不記得我了,才三年時間,我的相貌發生了這麼大變化麼?唉,看來你真認不出我了,不過,你總記得我母親,她是你的小姨,你總是喚她禾雅姨媽的。”見到從飛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表情,流雲又衝到他麵前握住他的手,狀似激動地掐了他一把,“這回總該記得了吧,你回老家看過大姨嗎,我聽說她的病總是發作,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好轉……”
“好,好了很多。”從飛哆嗦了幾下,結結巴巴地說道,“原來是流雲表弟,這麼久不見,真的差點認不出來了。你怎麼在這裏?”
“我被奸人所害,被迫投水,幸為陸府所救,而後便一直待在陸府,現任總管一職。表哥你何時來的大興城,若無地方歇腳,可暫住陸府,子澹少爺不會介意吧。”她最後一句話卻是朝陸子澹說的,見李文仲的這架勢,分明是看上了從飛的武功,想收為己用。流雲怎會讓他得逞。不說豔羨李文仲與陸子澹之間關係到底如何,若是從飛入了肅王府,以後要見麵都是難事,更不用說有所差遣了。
陸子澹果然講義氣,笑道:“既然是流雲的表哥,又有什麼打緊。我府上正缺人手,就讓從飛隨我們一起回去吧。”從飛自然求之不得,感恩戴德地謝了,眉飛色舞地站到流雲身後。
李文淵終究年輕,藏不住心思,見事情突然發展成這樣,多少有些懊惱。他怎麼會不知道李文仲的本意,但眼見著從飛被陸子澹不費吹灰之力收歸門下,心裏總是有些不舒服,臉上也不大好看。反倒是李文仲,仍一臉和藹笑意,眼中似乎還很真誠。他起身笑道:“今日還真是湊巧,從壯士竟與流雲是多年不見的表兄弟,親人相見,可喜可賀。本王身上沒帶什麼東西,就隻有這方佩玉還算拿得出手,今日就借花獻佛,送與從壯士,也好交個朋友。”說罷,他從腰間解下一方純淨白玉,既要放到從飛手裏。
從飛忙道不敢,怎麼也不敢收,流雲拍了他一把,淺笑道:“表哥,肅王爺對你如此看重,你怎好拒絕,還不快收下。”從飛從小就對流雲言聽計從,此時雖然沒有確定她的身份,但這聲音卻是熟悉的,也不多加考慮,伸手就接了下來。李文仲這才舒心地大笑起來,眼神卻偶然朝流雲瞄一眼,頗有深意。
從飛對麵前麵目全非的流雲仍有懷疑,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她臉上看,似想看出什麼端倪,但見他時而眉頭緊鎖,時而一臉茫然,流雲就知道這個木頭尚未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若不是場合不便,她當真要拉著他出門,一五一十地跟他說個清楚,免得他如此表情。
李文仲與陸子澹倒也相見甚歡,兩人且說且笑,其樂融融。不過,兩人都很默契地不談政事,隻關風月。流雲早知陸子澹學富五車,博聞強記,看他侃侃而談也見怪不怪,但沒想到李文仲也非俗人,詩詞歌賦竟一樣也難不倒。流雲也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轉念一想他是李聞持最大的對手也就釋然了。
這頓飯一直吃到日落偏西,賓主皆宜。到傍晚時分,流雲這才打著哈欠,推著陸子澹的輪椅從西嶽樓慢悠悠地晃出來,從飛則一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臉上仍是一片狐疑。
行至瑞王府,眾人剛在門口下車,就見容婆婆從裏麵迎了出來:“陸少爺,你們回來了,王爺剛才還一直叨念著呢。”
流雲把從西嶽樓打包帶回來的糕點遞給容婆婆,笑著回道:“出去玩了一趟,所以回得晚了些,不過也正好遇到我表哥,還真是巧合。”轉身對著身後仍呈癡呆狀的從飛道,“表哥,這位是瑞王府的二管家容婆婆,你快上前見禮。”從飛仍是傻傻地看著她,眼睛朝容婆婆瞟了一下,沒有作聲。流雲實在受不了他的遲鈍,忍不住偷偷掐了他一把,他才猛然醒悟般地“啊”地叫出聲來,終於朝容婆婆施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