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婆婆雖然有些疑惑,但並不多話,隻是勉強笑了笑,道:“原來是流雲姑娘的表哥,真是——嗬嗬,還真是少年英雄,少年英雄。”這話一出口,又覺得有些過了,麵前這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不管哪隻眼睛也看不出英雄的模樣,可惜了這好相貌。心裏這麼想,嘴上卻是怎麼也不會說的,且不論這傻小子的表妹是陸少爺跟前的紅人,就是對自己,流雲小姑娘也是禮數周到,從無不敬,有什麼好處總忘不了給自己留上一份。這不,手上這包糕點,她清清楚楚地認出上麵有西嶽樓的字樣,上次在園子裏瞧見高王妃吃過,聽說要一兩銀子一盒,自己怎麼也舍不得花這個錢的。
流雲聽著容婆婆恭維的話心裏也隻覺好笑,從飛麼,人是不錯的,武功好,又老實善良,腦子也不笨,以前她還老誇他幾句的,但眼下他這副表情,實在與少年英雄相差太遠。跟容婆婆寒喧幾句,她便拉著“少年英雄”朝梅園奔去,陸子澹則在眾人簇擁下去了李聞持的書房。
進了臥室,流雲正待說話,忽然發現從飛臉色一變,原本的癡傻之色陡然消失,這一愣之時,就有一把寒劍架上了她的脖子。不由得歎氣、好笑,好像最近自己的脖子跟那些兵刃犯了衝,細想想從到陸家起,這已經是第三把架上脖子的劍了。
見流雲不驚反笑,從飛臉上愈發嚴肅,厲聲喝道:“你到底是誰?我家少爺究竟在何處,姑娘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別怪我刀劍無眼。”
流雲麵不改色地朝他笑了笑,伸出兩個指頭輕輕將劍尖撥開,笑道:“你能看出我女扮男裝,怎麼就沒認出我是誰呢?”從飛隻覺得奇怪,怎麼自己就任由她輕輕巧巧地把劍挪走,心裏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雖然麵上是凶神惡煞的表情,但是隻有他自己清楚,其實心裏半點殺氣都無。聽她的語氣,二人該是熟識,但無論自己怎麼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在哪裏見過她。那溫和中帶著狡黠的神情是熟悉的,隻是怎麼也不該出現她臉上。
流雲大咧咧地坐下,伸出指頭彈了彈從飛手裏的飛盧劍劍身,笑著說道:“怎麼每次出門都帶這把劍,我送你的攸雲不喜歡嗎?”很不意外地看到從飛呆若木雞、瞠目結舌的表情,流雲也不再跟他開玩笑,壓低了嗓門,露出原來略顯低沉嗓音,正容道,“在我身邊跟了十年,連少爺我的聲音也聽不出來了。”
從飛馬上醒悟般,急忙收劍斂身,激動得熱淚盈眶,斷斷續續地道:“大少爺,真的是你嗎?您……您怎麼成了這樣,哦,屬下知道了,您是男扮女裝。真是委屈您了,少爺您千金之軀,竟然被迫扮作女子,這可千萬不能讓夫人知道,不然她不僅會傷心欲絕,還一定會責怪少爺您沒骨氣,要知道大丈夫應當……不過屬下倒是覺得少爺您真聰明,隻有這樣才能逃脫追兵,連我都被騙過,更不用說別人了……”
流雲幹笑幾聲,終於忍不住打斷他的高談闊論,拍拍他的肩膀道:“少爺我易容改裝是沒錯,不過,不是在這裏,而是在邢城。我女扮男裝十八年,連小翼都沒發現,更何況是你。”從飛的表情就像是塞了滿嘴的蝌蚪,想說什麼卻又不敢。
流雲知道他仍心存疑慮,遂接了他的劍,淩空劃了個半圓,作出一個起勢。這招式並非莊家祖傳劍法,而是兩年前在三劍師處學來的不傳絕學,從飛是三劍師的親傳弟子,焉有不識之理。從飛的樣子就要嘴裏的蝌蚪全長出了腳,不是心存疑慮,而是太過驚訝,以至於一時尚未反應過來。就在流雲懷疑他嘴裏的蝌蚪是不是已經變成青蛙的時候,他終於有所反應,生平第一次放肆地盯著她的臉上下打量半天,最後“撲通”一聲跪下,惶恐道:“屬下該死,對少爺,不,對小姐放肆,請小姐恕罪。”
流雲還真無法適應他行這麼大的禮,從飛跟著她已經十年有餘,名義上是侍衛,但其實把他當成兄弟,平時行事多隨和親切,從來沒有如此正式過。趕緊扶起他,正色道:“你千裏迢迢從邢城趕到這裏,何罪之有,切不可再行此大禮,倒是我,身為莊家家主,卻不能護住莊家家業,弄得個寄人籬下的下場,當真失敗。”
從飛見她眼神黯然,安慰道:“大小姐切勿如此,誰料想莊翼他竟如此狼子野心,忘恩負義,大小姐你待他仁至義盡,把他當親兄弟,可他卻為了一己私欲,奪取莊家家產不說,還想置你於死地,真是狼心狗肺,禽獸不如。”
流雲聞言隻是苦笑,揮手阻止他咬牙切齒的咒罵,問道:“現在家裏怎麼樣了,母親可好?”
從飛忙回道:“郡主安好,隻是王爺身體一直不見好轉,所以郡主就留在山越沒有回邢城。小姐出事的消息傳到後,郡主就派屬下回去調查此事,說定與莊翼脫不了幹係,還說大小姐您吉人天相,能絕處逢生,囑咐屬下四處打探大小姐的行蹤。
待屬下回到邢城時,莊翼已經接替了家主和爵位,他身後似乎還有不少勢力,否則接替之事不會如此順利,現在莊家名下的產業十之八九都已由他控製,隻有刺天劍莊三位師父不賣他的帳。師父說了,小姐您定是被他害了,還嚷著要替您報仇,被屬下勸住了。不過,原本預計冬至前鑄出的劍也一再拖延,到屬下出發時,師父仍不肯把劍交出去。
莊翼對外宣稱說大小姐在城外遇山賊伏擊而亡,還從秣陵請來和尚辦了場法事,弄得全城皆知,不過相信他話的人不多,山莊裏原本的一些舊人都被他遣散,現在莊裏基本是他的勢力,不過我回去後聯係過染坊和鹽場的掌櫃,他們還是支持小姐您的。”
流雲聽到這裏,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無奈的笑意,眉頭輕展,低聲道:“他自小聰慧伶俐遠勝於我,行事之前當然有所準備。那家主之位本不該由我來坐,這正遂了他的願,我也不願再追究。我不明白的是,為何連蔡叔竟然也會被他收買?他在莊家做了二十年,我自認從未虧待於他,小翼究竟用了什麼辦法才說服他背叛我?”
從飛聞言急道:“難道小姐就這麼輕意放過他嗎?此人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心腸歹毒,如此德行,怎可做莊家之主?老爺一生清譽,定會被他毀了。”
流雲拍拍他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該如何行事。再說,他本就是莊家唯一的子嗣,早就應該管理莊家了,是我和母親欠了他。隻是,有些事情,我還是要去找他問清楚。你且先在這裏歇下,等我身體好轉,咱們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