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流雲。”易衝發現她的眼睛望向身後遙遠的空間,在自己發現不了的角落靜靜停留。想到了很小的時候,一直在夢裏見過的那雙眼,沉靜而溫暖,雖然隔了許多年,仍不能忘記的夢幻,忽然在眼前綻放。他記起五歲時餘生從書房翻出的那幅畫,他的母親,就是有著這樣一雙眼的。

古浪分東西二城,城中有坊,各自獨立。流雲望著城中高高低低的牆,心中一動,再轉向易衝,他亦眼中一亮,隨即是決絕的苦笑:“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李成缺雖昏迷,城中仍有縣宰及校尉。易衝名聲在外,眾人自然馬首是瞻,惟命是從。眾人商討至夜,終成一致。

第八日,全城皆兵,挖陷坑,設馬樁,置機關。守城士兵退下城樓,搞勞休養。

第九日,城門大開,視敵軍於無物。

第十日晨,日色剛亮,狼盜營寨不聞人聲。千騎靜立,整裝待發。隊前一黑衣少年揚起號角,聲至九天。頓時,千騎齊發,天地共振。猶如黑色漩渦,將古浪城緊緊包圍。

從來沒有想過如此順利。幾乎沒有遇到任何抵抗,狼盜千騎就衝進了小城,恍如一道激流,猛地湧入小城的四肢血脈。也隻有一刹那,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最前方十餘人馬已陷入深坑,頓時馬嘶人叫,一片哀鳴。勒馬低頭,坑中遍布刺刀,血流成河,入坑之人皆身中數刀,無一例外。雖見慣了刀光劍影,但眼前如此慘烈的情形還是讓隨行的狼盜們心中一震,洶湧的氣勢頓時緩下來。攻城,本就該料到有更多的死傷,不是嗎。

先頭的狼盜將領警惕四顧,勒韁高呼:“全部集中,不要亂跑,大家小心腳下陷坑和拒馬樁。”隊伍前行的速度慢下來,手中尖刀出鞘,巍然朝天,更是一片肅殺。“遇佛殺佛,人畜不留!”一滿臉絡腮胡子的黑衣大漢狠狠從齒縫間擠出八個字,銳利的三角眼射出瘋狂殘忍的光,發黃的牙齒上下磨合,霍霍作響。攻城十日,如此短暫的時間裏就承受這麼大的傷亡,還是第一次,難怪主人說城中有高人坐鎮,萬事小心為上了。

小心翼翼地繞過陷馬坑,轉入正街。除了馬匹上的盜賊,沒有一個行人,兩側店鋪林立,大門緊鎖,尚有遺落的木質攤位,斷了一隻腳的方桌,瀟瀟瑟瑟地立在街邊。寒風凜虐,有發黃的菜葉隨風左搖右晃,一分分吹至馬前,踐踏在腳底。四處死一般的寂靜,仿佛昨天的熱鬧和喧囂不過幻影,風一吹,便無影無蹤。片片雪花紛繁而降,落在屋頂、牆頭、肩上,很快化為水跡,隻餘斑斑濕痕。

絡腮胡子伸手拔箭,彎弓疾射,箭尖磷火迸出,紮入木質大門,一會兒,便有輕煙嫋嫋,火光耀眼。“給我一寸寸地搜。”他陰沉的喉嚨裏磨出幾個字,盜賊們頓時四散開來。仍是沒有抵抗的入侵,鐵騎馬上占領了大街上所有重要據點,林立的店鋪要麼被搶得幹淨,要麼就一把火燒得精光,小城煙霧嫋繞,火光衝天。

然而,當他們層層向街巷推進時卻遇到了意想不到的抗爭。不足三尺的小巷裏會突然冒出兩個身著鄭軍軍服的士兵,探出身子朝他們射出幾根冷箭後忽然又失去了蹤影,待他們氣急敗壞地揮鞭策馬,不知從何處又伸出一圈馬索,將馬匹狠狠套住。然後是瘋狂地砍戮,全然不顧身後一批又一批陸續湧入的敵人。雖然人不多,但靈活的作戰方式和豪不畏懼的勇猛讓狼盜們非常頭疼。常常是剛剛殺死敵人,尚來不及緩過神,撤下刀,身側緊閉的小門突然打開,一柄鋒利的匕首就刺入了他的心髒。隨即是狼盜同伴們瘋狂報複,渾身上下,刀槍箭眼,慘不忍睹。如此同歸於盡的打法著著實實讓狼盜們所料不及,雖然他們傷亡不多,但內心卻被這群人堅強陰狠的鬥誌深深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