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一些零碎的物什正悄悄地起著作用……
“混蛋,誰讓你們在城門放火的?”絡腮胡子漸漸發現有些不對勁,猛地一抬頭,整座城市竟已火光衝天,即使是初曉的霞光,也比不上那絢麗得讓人目眩的紅火。大街上漸漸暖了,鵝毛大小的雪花在半空中便融成水珠,滴在燒得燦爛的屋頂街巷,冒出濃濃的青煙。
“沒有,我們沒有……”下屬亦驚惶四顧,果然,四周建築,皆熊熊燃燒,幹燥的木質房屋,本就易燃,但此時的洶湧大火,絕非自己人所點燃。
“該死的,他們想焚城,都不想活了嗎?”絡腮胡子怒罵著揚鞭,忿忿然地環顧,“我就不信,這麼多人想陪著我們一起死,肯定另有出路的。往前,繼續往前!”說話時,長鞭一揚,馬兒已撒開蹄子,繼續往前衝去。下屬的盜賊們雖心有所悸,但首領如此命令,不得不遵守。不顧馬兒受驚嘶叫,狠狠揚鞭,繼續前行。黑色的旋風層層逼近,那熱浪早已卷得人出不了氣,古浪西城,寧靜的空氣中連雪花落地的聲音都能清楚聽見,刺骨的寒意透過鐵甲,一絲絲滲進餘下不足百人的士兵的骨頭裏,但心卻是堅定而頑強的。
“若他們再往前就該發現真相了。”流雲臉色蒼白地立在坊上矮牆,她盡力不把目光投向地上殘缺的肢體和鮮紅的血跡,隻遙望漸漸逼近的狼盜大軍,右手不由自主地握住手中長槍,冷靜的聲音裏不帶一絲感情。其實腰間流雲劍更鋒利,但不適合戰場廝殺,一寸長一寸強,若與這些殘忍好殺、卑劣無恥的狼盜搏鬥,絕不能讓他們近身。這長槍是易衝從縣衙倉庫裏挑出來的,雖不是什麼絕世良才,但也不差,從倉庫拿出時,隻見銀槍紅櫻,看得士兵們眼睛一亮。
易衝也一眨不眨地望著衝天火光,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就像看風景一般的平靜眼神,似乎那滿地的血腥對他而言不過是每天清晨早起時抬頭望見淡藍天際般尋常。終究是沙場廝殺的人物啊,見過了多少生離死別,見過了多少腥風血雨,才能練就這一番泰山崩於麵而不改色的定力。
“城裏居民已經轉移了一半,餘下的人正從北門和南門,分兩方向出城,至少還需要一個時辰。”從飛滿頭大汗地奔上矮牆,氣喘籲籲地向流雲和易衝報告。按照他們的計劃,先將狼盜引入城中,焚燒東城拖住他們,借此機會將城中百姓陸續送出,然後再焚西城,雖不能全殲敵人,但至少能讓城中百姓逃脫。數萬百姓分四路離開,就算狼盜們從城中突圍,也不可能再圍殲所有人,更何況,鄭軍隨時將至,他們總還有所顧忌。
“辛苦你了。”流雲轉身朝他扯動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道,“你快回城門,李大人受傷昏迷,那些衙役需要有人指揮他們。”
從飛不退反進,一步步走到流雲麵前,望著流雲明靜的雙眸,認真道:“南北城門有縣宰大人派人監督,小姐不必多慮。屬下當與您共進退,拒陣殺敵,方不辱沒了莊家先人。”知道說服不了她棄城而逃,索性不再多費唇舌,隻希望能至死守衛在她身側,實現當年誓死追隨的誓言。流雲怔怔地望著他,許久,鄭重地點頭,微笑,是欣慰和驕傲的笑,莊家的人,從來不知“敗走”這個詞怎麼寫。女兒身又怎樣,下人又怎樣,骨子裏,都流著不屈不撓的血液。易衝也欣賞地看著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忽又覺得一切多餘,隻讚賞地朝他笑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快來了。”易衝瞳孔微縮,眼睛眯成一條長線,目光鋒利如劍。
“我們先下去擋一擋。”流雲阻止住身邊正彎弓欲射的士兵,長槍猛地插地,咬牙道,“待擋不住了你們再射箭,記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們攻進來。”
若敵人知道西城完好無損,勢必瘋狂進攻。坊牆低矮,死守絕不明智,隻有她們先行阻撓,好拖延時間。但是,一旦與敵人短兵相接,寥寥數十人,又怎可能再生還。城頭士兵雙眼含淚,欲言又止,方待再說什麼,眼前這幾個天神一般的人兒已經風一樣地卷下城,翻身上馬,朝城下早已整軍待發的騎兵高呼幾聲,然後一揚鞭,衝入那火光漫天的修羅地獄。
他們的身後,迷離的濃煙緩緩升起,那些影子嫋嫋娜娜,影影綽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