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麼，我認為……”我欲語又止。父親對我看了一眼，道：“直說！”
“人家都說關公是位忠義之士，了不起的英雄，可我以為不是這樣。他不忠不義……”
“喔？何以見得？”陳先生詫異地問。
“華容道放曹操，就足以證明。——曹操，是蜀國最大的敵人，放了曹操，留下後患，這是對國家的不忠。人家說，這是關公的義氣。關公是劉備的把兄弟；曹操當年器重他，上馬金、下馬銀，是籠絡，至多不過是朋友。為了朋友之義而不顧兄弟之義，是義嗎？我以為是不義。還有大意失荊州……”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誇誇其談了一大套。
陳先生聽罷，沉思了一下，對父親說：“別小看他，還真能思考。”但父親搖搖頭，長歎一聲，低低地說：“奇怪，他怎麼會這樣想。我真擔心，這孩子，危險！”
父親的聲調很輕，但我還是聽清楚了。說我“危險”，危險什麼呀？我不明白。十年以後，我果然因思想不合時宜而得禍，但好在父親已經去世多年，沒見到他“擔心”的結果，可這“危險”二字卻從此進入了我的記憶深處。
外公最愛吃的
我放學回家，媽說：“外公來了，快去馬詠齋買五個豬腦，再去老大房買一筒杏仁酥、二斤柿餅，快，小心啊！”我“嗯”了一聲，立刻往浙江路去了。
馬詠齋是上海著名的熟食店，在浙江路上，附近是茶食店老大房的分號，都離家不遠，但要辦完這些差事也得花一個小時。當我氣喘籲籲地返回，跨進家門，路上的街燈已經亮了。
外公到我家來很難得，兩三年才來那麼一次。平時，總是媽和爹去看外公，同時送上許多珍貴的禮物。外公來的時候，穿著長袍，戴著風帽，飄著長髯，拄著手杖，白襪黑鞋，步履輕輕的；也總要帶些糖果、玩具之類的東西來，不多，也不很重，可是都很別致、稀罕的，譬如萬花筒、望遠鏡之類。他七十多了，但很硬朗，含著胸，不躬背，笑嗬嗬的，問我：“今年考得怎樣？可是第一？不是第一也不要緊，隻要不是倒數第一就行啦，是嗎？”我靦腆著，不知該怎麼回答。這時媽為我解了圍：“今年考上第一了，差點是第二，比第二才多了一分。”“嗬，了不起呀，這可是中狀元，得獎勵啊。拿什麼獎你呢，外公可沒帶什麼獎品呀，這樣吧，獎你一個大拇指吧……”他伸出手來，翹起拇指，一下子贏來滿屋笑聲。
爹回家了，大夥圍著一個方桌開始晚餐。媽把豬腦放到外公的座位前，說：“這是你最喜歡的下酒菜，是馬詠齋的，家裏煮不到這麼好。”“好啊，好啊，可麻煩孩子啦！”“這有什麼，跑一趟，眼睛眨巴一下就買回來了，麻煩什麼呀。”
餐罷，爹媽一起送外公上車站，帶上了杏仁酥和柿餅。我知道，這也是外公最喜歡的。媽說過，外公不稀罕那些高貴的糕點，就愛這兩樣不起眼的“平民食品”，說是年老了，牙齒不行，就這酥和柿餅合適。
“關羽麼，我認為……”我欲語又止。父親對我看了一眼，道：“直說！”
“人家都說關公是位忠義之士，了不起的英雄，可我以為不是這樣。他不忠不義……”
“喔？何以見得？”陳先生詫異地問。
“華容道放曹操，就足以證明。——曹操，是蜀國最大的敵人，放了曹操，留下後患，這是對國家的不忠。人家說，這是關公的義氣。關公是劉備的把兄弟；曹操當年器重他，上馬金、下馬銀，是籠絡，至多不過是朋友。為了朋友之義而不顧兄弟之義，是義嗎？我以為是不義。還有大意失荊州……”我不知天高地厚地誇誇其談了一大套。
陳先生聽罷，沉思了一下，對父親說：“別小看他，還真能思考。”但父親搖搖頭，長歎一聲，低低地說：“奇怪，他怎麼會這樣想。我真擔心，這孩子，危險！”
父親的聲調很輕，但我還是聽清楚了。說我“危險”，危險什麼呀？我不明白。十年以後，我果然因思想不合時宜而得禍，但好在父親已經去世多年，沒見到他“擔心”的結果，可這“危險”二字卻從此進入了我的記憶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