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令希是個具有發散性、創新性思維的人,他喜歡不拘一格,不喜歡被條條框框捆死。新的大學雖然底子薄,卻沒有束縛。更重要的是,當時的遼寧工業,被稱為全國的老大,錢令希一向倡導力學從來就是為滿足社會需求,特別是生產、工程需要而發展起來的。力學的發展來自實踐,而實踐又不斷地推進力學的發展。大連的工業又在遼寧舉足輕重。去了大連,他能有更廣闊的發展空間。於是,他便在內心打定了主意。
等到屈伯川“三顧茅廬”以誠相邀的時候,錢令希侃侃而談在大連工學院發展的思路。那副樣子,幾乎是“未出茅廬,已三分天下”。隻差沒像隆中的“臥龍先生”那樣,與“劉備”策馬同行。很多人都很奇怪,問他,你怎麼能答應去大連呢?大連是抗美援朝的前線,美國人一過鴨綠江就到大連了。還有美國的飛機,一眨眼就飛過來了,防不勝防啊!再說,一家人從南方搬到北方生活,也是很難適應的。
令希不為大家的勸阻所動,他相信我們有能力保家衛國,況且祖國的前線正迫切需要一批像他這樣的知識分子。
因為浙大的一些工作還沒有做完,錢令希為人做事的風格又是從來不留尾巴。於是,離開浙大與來到浙大,他上演了同一幕,讓妻兒先行一步,讓他們先到大連安下家來,他隨後再去。與來到浙大不同的是,坐車去大連時,他們多了三歲的女兒錢唐,也沒有了當年烽火連天時對妻兒“是否安全,是不是還活著”的憂慮。
屈伯川如獲至寶。
家,屈伯川早巳經給安置好了,妻子倪暉的工作,兒子上學的學校,一並安置妥當,隻等錢令希前來報到。
在翹首企盼中,迎來了1952年的1月,錢令希來了,坐著從杭州通往大連的火車來了,風塵仆仆地趕來了。盡管錢令希把妻兒早早地送來,表示了自己的決心。對於求賢若渴的屈伯川來說,那也是度日如年,生怕中途生變。
這位來自西子湖畔,風華正茂的才子,這位年僅35歲就聞名海內外的科學家,像朝霞一般出現在東北濱城大連站。
盡管錢令希對抗美援朝的前線城市大連有一定的心裏準備,但身邊的情景還是讓他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下了火車,走向街巷,所有房子的窗子都貼著米字形的紙條,以預防美國飛機轟炸震碎玻璃。晚上看書,也要罩上一個黑燈罩子,除了燈下那一處是亮的,別處都是黑的,外麵看不到一絲燈光。不管怎麼說,白天有密集的防空炮火,美國飛機想轟炸也有所忌諱,到了晚上,嚴格的燈光管製,就會讓美國飛機無法發現目標。
對於豁達開朗的錢令希來說,一走進校門,就把這一切都忘了,一門心思地撲在了工作上。從此,這位學者從滿頭烏發到銀發皓首,同這所大學同呼吸、共命運,一同經曆走過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
初到“大工”’錢令希有許多不適。最讓他感到頭痛的是學校的圖書館。一間教室,幾個書架子,一個上午就將所有的藏書都瀏覽完了。他心裏很不舒坦,暗自說,真糟糕,這地方沒有書,將來怎麼工作呀。
要知道,錢令希初來時的大連工學院辦學基礎非常薄弱。這個誕生在解放戰爭炮火之中的大學差不多就是單科的大學。教師二百多人,教授才八個,本科生四百多,而且教師隊伍並不穩定。直到錢令希來了,“軍心”才穩定了下來。年僅35歲的錢令希紮根在“大工”,再加上還有專家將陸續被屈伯川“招安”進來,這讓剛剛三歲的“大工”頓時顯現出了令人向往的前景。那些搖擺不定的老師也就安心地留下來了。
從走下火車那刻起,錢令希就把自己忘了。大連這座濱城完全把他融化了。“大工”發展的前景,又完全把他“分割”了。杭州的徹夜長談,他向屈伯川勾畫了“大工”發展的太多藍圖,將這些藍圖一步一個腳窩地落到實處,那就得學會“分身術”。
可以說,一到“大工”,錢令希完全地把自己分解了。他把時間也換算成了“最佳力學結構”,一分一秒都優化到工作中去了。分身有術地做著一件又一件關乎“大工”未來的事情。
作為一名滿懷愛國報國之誌的教授、學者,錢令希到了大連工學院,即刻感受到這個新生的大學對於剛剛誕生不久的共和國的價值。他以幾近於政治家的思維,與院長屈伯川一道開始了教育家的戰略架構。錢令希認識到,新中國剛剛從戰爭中走出來,百廢待興。各項事業不僅急需人才,還需要強有力的智力與技術支持。所以,大學不能閉門造車培養人才,必須打開校門,麵向生產實際和經濟建設“主戰場”。學生不僅要學習係統的理論知識,還必須掌握工程實踐技術。教授不能隻坐在書齋裏做“自我”的學問,還必須麵向工農,麵向生產一線。大學不僅要培養人才,還必須要擔當科學研究的“發動機”。也正是秉承這樣一種辦學思想,錢令希開始完善教學單位,組建科學研究所,創建科研學刊,搭建研究隊伍,投身國家重大工程……
整個五十年代,錢令希完全把自己投給了“大工”的辦學和科研,投給了國家的重大工程。我們用不著細致地敘述一件又一件具體的事情,僅僅列一下清單,就知道他該有多忙了。
1952年,完善土木係,幵設“靜定結構學”和“超靜定結構學”等一些新科目;兼任學校科學研究部主任;遵循屈伯川院長“靠海吃海”的辦學思想,主持創辦全國第一個港口工程專業。
1953年,主持製訂了“大工”各專業發展規劃,重點扶持青年教師;與蘇聯進行學術銜接,為工作方便,硬是自學啃下俄語;帶領青年教師設計我國第一個現代化漁港一大連漁港。
1954年,擔任武漢長江大橋工程顧問,參加橋梁的規劃和科學研究;主持創辦《大連工學院學刊》〈現名為《大連理工大學學報》〉;創立學校學術報告會製度,每年進行一次學術報告。
1955年,作為負責人之一參與了武漢長江大橋的設計,並於下半年親臨現場,解決施工中的具體問題,兩年後竣工。毛澤東曾為此欣喜若狂,吟出“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的名句。同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首批學部委員〈後改稱為中國科學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