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 3)

最終確定下來的設計方案,是從三種橋型、四種跨度的比較中選留下來的。那就是頗有爭議的“百米跨度拋物線上弦的空腹桁架全焊接鋼棧橋”。在這個方案中,錢先生把結構力學發揮得淋漓盡致。對於棧橋結構的全焊、百米、拱形、空腹桁架這四大特點,他都是深思熟慮並胸有成竹的。以靜載荷為主時,這種橋型就是最優化的結構,因此也是最輕的結構,既節省鋼材又美觀大方。

在處理具體問題時,錢先生常常用最簡單的結構力學方法得到可靠的初始數據,有關橋跨結構的靜力和動力特性,他都事先進行了分析與估算,他在一張普通紙上畫出了棧橋的五階振型圖,並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加以說明。他還常常引導大家討論設計中可能出現的問題,經常讓大家分析,三十年代維冷第設計的橋損壞和斷裂的原因,鼓勵大家査閱資料,分析問題,與自己共同尋求對策。

這樣,錢先生不斷地啟發五名青年教師,讓他們在實踐中不斷地得到鍛煉,也能使設計不斷地向更加優化靠近。

然而,這畢竟是具體的工程,不僅僅是理論與數據,設計的理念與現實不能有任何差距,比如鋼材的材質,比如焊接的材料,比如施工人員的素質,每一個細微之處,每一個環節的聯結,都不能有絲毫差措。這一切的一切,都決定著設計的成敗。為此,錢先生跑遍了大連10餘家大型工廠,尋找到了所有揚長避短的因素。

本這些工作都可以由助手們完成,錢先生之所以親自去跑,是因為這個海上棧橋所有的施工難題以及焊接中的技術要領,他都要找到第一線的每一位他早巳物色好的技術工人麵對麵地說明,他要把每一個工人的智慧和責任心都調動出來,與他共同完成海上棧橋這一前所未有的工程。

後來他回顧這段經曆的時候說,在那個年代裏承接這個項目有很大的風險。他之所以敢采用這一方案,是因為許多年來他和大連造船廠、起重機廠等打了許多交道,他了解大連的企業,他也相信大連的焊接工人是最好的,技術是過硬的,工作態度是信得過的。

海上棧橋設計方案經過6次大的修改,最終敲定下來,上至中央下至省裏,下了死命令,動員大連市一切力量,把棧橋碼頭建成,靠自己的力量建“爭氣港”。

現在,錢先生又開始跑這些工廠了,一連跑了十幾家工廠。這一次,錢先生不是去幫助他們,而是求他們幫助自己,到那些工廠去“點將”了,共同完成大連新港海上棧橋的施工。什麼“焊接大王”,“校正大王”,還有那些有一技之長的工人,那些他所熟知的,成為他朋友的第一線工人,都被他“號下”了,隻等設計方案通過,就奔赴施工的第一線。

錢先生把跑了十多個工廠號來的各路“大王”和經驗豐富的老工人等都集中起來,開始了嚴格的培訓,親自給那些焊接工人講解焊接方法,把複雜的力學原理由淺入深地講解給他們。

如果施工成功,這將是世界上第一座具有使用價值的“百米跨度空腹桁架全焊接鋼棧橋”。畢竟沒有別人的成功經驗,每一步都需萬分小心。鋼材,錢先生親自選定,必須是完全達標的16錳鋼,關鍵部位的焊接點,錢先生盯在現場,囑咐焊接的要領。

那段日子可是苦壞了妻子倪暉。盡管還在同一座城市,可錢先生帶著他的課題小組除了偶爾還要跑幾趟工廠,基本上完全吃住在海邊工地了,與工人們一塊製造鋼梁,幾乎不怎麼回家。錢先生每一次離開家,總像是到千裏萬裏之外出差,妻子依依不舍地送出,千叮嚀萬囑咐要小心,要注意休息,畢竟年近花甲了,歲月不饒人。錢先生呢,也將妻子在家裏的冷暖以及生活的細節囑咐個遍。

可是身為大連新港鯰魚灣工程的總指揮部顧問,海上棧橋的總設計師,錢先生實在是脫不開身,他隻能舍小家顧大家了。

建港大軍從四麵八方彙集到鯰魚灣了,這使原本供應條件很差的小漁村民用物品頓顯奇缺。淡水要到20公裏外的金州去拉,而旦僅夠吃飯和飲用,洗臉水都特緊張,更別說洗澡了。蔬菜呢,翻山越嶺地要到50公裏外的大連市內去采購,而且還是限量供應。夥食定量是每人每月三兩油,半斤肉,吃上一碗餃子,就像過年一樣。住的呢,是無法保暖的帳篷,而且是擁擠不堪,隻能共用一個被窩,倒班施工,輪流睡覺。

上千人的施工隊伍,即使給錢先生一些特殊的待遇,可環境如此艱苦,再好的待遇也好不到哪兒去。何況錢先生還離不開一線的焊接工人,他也就把自己視為工人了,與他們共同吃幾分錢的鹹菜,節約著喝每一杯水,住在冬天凍得瑟瑟發抖、夏天蚊蟲滋生的工棚。

設計小組的青年教師們非常想改善錢先生的居住環境。可是,那樣的話,錢先生就得遠遠地離開工地,也就無法和青年教師們一起住在工地木板房的大通鋪上研究問題了,他理所當然地拒絕了。

還有就是夥食,錢先生也不想有一點兒特殊,和大家同吃大鍋飯,即使堂的師傅想給他一點照顧,每一次都被他拒絕了。人多糧少,尤其是細糧,工人師傅每天承受那麼多的體力勞動,那麼點兒定量,吃不飽怎能幹活?怎能讓大連新港早日竣工?所以,錢先生每天都和大家一起吃粗糧。

有人勸他:“錢先生啊,您是南方人,吃不慣東北的粗糧,細糧還是留給您吃吧。”

錢先生風趣地說:“我早就是東北人了,吃不慣細糧了。”

那些工人們見到他們尊敬的科學家如此的簡樸,如此的平易近人,似乎天然就是他們中間的一員,心中敬意油然而生,仿佛錢先生就是自己的父親,有些心裏話找他去說,心裏有難解的疙瘩,求他給解。

盡管錢先生對每一名焊工都十分放心,可他依然堅持責任到人,每一道焊縫都記錄下了焊工的名字。有時,工人在焊接的過程中對焊法有所改進,能起到更好的受力作用,達到更結實的牢固程度,錢先生便高興得像個孩子,閃亮的眼睛盯著那名工人,虛心地聽工人講解,然後,向整個工地的焊工推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