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暉走了,錢老的心也似乎跟著走了。他經常神不守舍地發愣,人也變得沉默寡言。有時,麵對著妻子的遺像,錢老一邊自言自語:“你怎麼樣啊?”一邊老淚縱橫。
妻子的去世對他打擊太大了,他更加感到生命的脆弱與珍貴。這時他想到了女兒。女兒特地辭掉美國工作,回來陪爸爸。妻子下葬後,錢老堅持為愛妻守靈七七四十九天。
“人世間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既有愛情又愛得純潔無暇。”
丈夫卓爾不群,妻子平凡無奇。可他們相親相愛,彼此照顧,誰都離不開誰。純潔無暇的愛給錢老帶來一生的幸福。當與自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妻子先走一步,錢老如何能不悲痛萬分?這種樸實無華的相依,有誰不說他們的愛情碧海青天、霞光燦爛?
正當錢老在女兒陪伴下,漸漸擺脫悲傷對身體和心理的影響時,2005年5月30日,他又驚聞噩耗。他鍾愛的學生、大連理工大學工程力學係主任顧元憲,在巴西裏約熱內盧參加第6屆國際結構與多學科優化學術大會時心髒病突發,因公殉職,年僅51歲。顧元憲的英年早逝對錢老無疑又是一個晴天霹靂的打擊。
他知道顧元憲太累了,後悔自己沒有多勸勸顧元憲別太熬夜。為了準備這次國際會議,顧元憲連續三天三夜工作,帶著滿眼血絲上了飛機,在飛機上,他吃著麵包就睡著了。就在北京轉機的間隙,他還給創新研究群體裏的同事張洪武教授打電話,研究9月將舉行的東北力學年會和振興老工業基地研討會,上海0六0服務平台建設項目等工作。別說是有冠心病,就是健康人也受不了啊!加之旅途奔波,這樣的過度疲勞,誰能承受得了!
顧元憲的書房正對著錢令希家的前窗,每每到了後半夜,錢令希看到他的書房還亮著燈,就馬上打電話過來,“命令”道:“顧元憲同誌,你現在的任務就是馬上去睡覺!”於是顧元憲不得不放下他手中的工作。
早在1982年,錢令希就發現了顧元憲這棵好苗子,帶著他讀完了碩士研究生,畢業後便把他留校任教。他獲得過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當選過全國先進工作者。僅僅十幾年,顧元憲就成了力子界一顆耀眼的新星。2013年6月4日,在顧元憲準備出席的國際結構馬多學科優化學術大會的閉幕式上,破例奏響了莊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歌》,向這位英年早逝的科學家致以最高的敬意。顧元憲把提高中國的工程水平當作自己的人生支點;他以對科學近乎神聖的膜拜,為自己贏得了奏響《國歌》的榮耀。
錢令希一直把執著於力學事業的學生視為是自己事業的傳承人。然而,正當顧元憲的事業蒸蒸日上走向輝煌之時,這顆明星卻突然隕落,他老人家怎能不痛心疾首?
在病房裏,許久不曾寫毛筆字的他讓秘書擺好筆墨紙硯。老人難掩悲痛、淚灑衣襟,寫下一幅字:“衝鋒陷陣,創新立業,尊稱一代領軍人物。”也許是因為生病,也許是因為過度悲傷,錢老握筆的手顫抖著。他很生氣地寫了扔掉,再寫,再扔……直至自己滿意為止。
從此以後,錢令希再也提不起毛筆。這幅字,也就成了他的絕筆。
2006年7月,病中的錢老迎來了90歲生日。大家要為他辦壽宴,老人再三推辭,表示不妥。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他的學生遍天下,學生們總想找個機會感謝他,他從來不允。生日的時候,得到學生的問候或分享學生事業成功的喜訊,他說那就是最好的禮物了。大家知道先生的性格,不再勉強。同時,他們也知道先生最大的特點,那就是愛才如命,最大的快樂就是看到學生的進步。於是,來自全國各地的12位著名力學專家齊集大連理工大學以舉辦高水平係列學術報告會的形式為他祝壽。他的24位弟子各奉獻一篇代表性論文,並附以大量回憶錄和相片為他出了一本圖文並茂的《力學與工程應用》研究論文集。先生對此感到欣慰。在報告會前,錢老為一位教師出征北極壯行去了。生病中的錢老仍不忘盡自己的能力給他人關懷和支持。報告會開始之前,錢老坐著輪椅按時來到報告會現場。
在掛著“春華秋實九十載,沉潛為學七十年”對聯的大廳裏,數百名來賓用熱烈的掌聲歡迎壽星的到來。
2005年的一個深夜,值夜班的護工不知怎麼睡著了。為了不驚醒她,錢先生試著自己起來解手。但他的一隻胳膊完全沒有意識,另一隻胳膊根本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不幸摔倒。頭扣在病床的鐵欄杆上,前額受了傷。護工猛然醒來,驚恐萬分地把他扶起,連聲說對不起。錢老卻安慰她,連說沒事。護工感動極了,心想自己闖了禍,卻絲毫沒有受到責難,錢老是多麼可敬的一位老人啊!是啊,錢老身邊的人都有同樣的感受。錢老待人親切、真誠,處處為他人著想,就是在病中也不忘關心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