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說,礦產資源是國家的,我是國家的高級工程師,不是因為你成全了我的理論,還能容你非法采礦?你的一生已經衣食無憂了,見好就收吧。”
“收?已經收不住了。國家由人民組成的,作為人民的一員,我有開采礦山的權利,也有為國家作貢獻的義務。”
“貢獻?你那點知識,能比文盲強多少,你隻能成為國家的敗家子,礦山交到你們這樣人的手裏,不濫采濫挖才怪了呢,有多少礦產資源也不夠你們浪費。”
“我獨斷礦山,您做開采計劃,不是合理利用資源的最好方式嗎?”在一旁一直察言觀色的裴菲菲開口了,她說:“老爸,別迂腐了,幫山丘幹番事業吧。”
“放屁!”文雅的裴工按捺不住了,憤怒地冒出了粗話,他把桌上的那摞存折往地下一掃,罵道,“滾,你們倆都給我滾。”
拾起存折,挽著嶽山丘的胳膊,推開家門,裴菲菲義無反顧地跨出這座她居住了二十幾年的破樓。不再征求父親的意見了,裴菲菲孤身一人,跟隨嶽山丘回野杏村完婚。
這無疑是野杏村有史以來最隆重的婚禮,小樓左右四五家鄰居的院子,全成了擺宴席的場所。婚禮前一天傍晚,野杏村的家家戶戶,頭一次沒有炊煙繚繞,全村幾乎傾巢出動,湧到嶽家,支棚搭灶,抹桌洗碗,切肉擇菜,忙活著第二天的婚宴。忙著的時候,他們的嘴也不閑著,不時地把愛吃的東西往嘴裏扔。忙到最後,村裏的那些一家之主,聚到桌前,端起酒杯,祝賀嶽山丘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城市姑娘。
這個夜晚亂哄哄、忙碌碌地過去了,兩個人倚在沙發上,剛剛睡下不多久,雞便叫了,他們隻好起來,開始梳妝打扮。嶽山丘穿上了高檔西裝,裴菲菲也換上了白色的婚紗。天光大亮時,小褸門外鞭炮聲大作,炸得幾裏外都聽得真切,這聲音是在向村裏人宣告,婚禮已經開始。
一撥又一撥的客人湧進來,嶽山丘領著裴菲菲挨桌點煙敬酒,介紹輩分稱呼。裴菲菲雖然叫得挺甜,但幾乎沒記住幾個人。婚宴得到了村裏人高度的稱讚和羨慕,什麼對蝦海參猴頭等稀罕物,他們以前隻聽過,現在,他們都見到了,還能甩開腮幫子,吃個痛快。隨了幾十塊錢的禮,吃回了幾百塊錢的東西,野杏村除了嶽山丘,沒有第二個人幹這種賠錢的傻事。
整個村子,隻有屠戶金標兄妹幾家人沒去嶽家的小樓。嶽山丘一下子從金標手裏買下十頭豬的肉,扔錢的時候,像扔塊磚頭那樣簡單。金標獨霸了村裏的屠宰業,誰家有沒有錢他清楚得很,他心裏納悶,沒看見嶽山丘幹什麼事兒,這錢是哪兒來的呢?繞村而過,駛向西山的卡車,碾過了金標的心房,一股股疑團襲進金標的腦海。開山打洞藏水果,用得著大動幹戈嗎?毛石扔到山下就可以了,用卡車拉到見不到痕跡的地方扔掉,等於扔掉了多少錢,嶽山丘缺心眼兒啊?再有,省裏來的人拿著標杆,滿山測來測去,他們閑得慌,吃飽了撐的?一切的一切都在預示著,西山上肯定有寶藏。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金標兩次差一點兒做了嶽山丘的大舅哥。從另一個角度說,他們之間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恨。野杏村有三隻美麗的鳳凰,其中兩隻出在金家,那就是金標的妹妹金鳴和金鳳,另一隻鳳凰是嶽山丘的姐姐嶽山杏。金鳴和嶽山丘從小學到初中,成天相依相伴著上學,誰人見了都說他們是兩小無猜,天生的一對兒。
可是,這一對兒卻沒有做成,長成大姑娘的金鳴被村支書馮源祥相中了,早早地被他的兒子馮旺龍娶進了家門。那時候,他們還小得不懂得什麼是愛情,嶽山丘隻覺得心中憋悶,沒有金鳴陪在身邊,心裏空落落的。金家卻因為與馮家結親,在野杏村的地位一躍而起,金標成了村裏唯一有資格背槍的人,那就村治保主任兼民兵連連長。
馮嶽兩家的交惡是從嶽山丘的母親被馮源祥家的狗咬傷開始的,那一年嶽山丘才十九歲。十九歲的嶽山丘血氣方剛,對馮旺龍娶走了金鳴耿耿於懷,終於和馮旺龍正麵衝突了,混戰之中,嶽山丘將前來助戰的馮旺龍的姐姐馮旺春的手打殘了。畢竟人家是大隊書記的閨女,嶽山丘的父親嶽老風是個活廢物,嚇得不敢出麵,母親這個弱女子,扭著一雙小腳,到馮源祥家求爺爺告奶奶,結果人家院裏的大黃狗,狼一樣撲上來,咬傷了母親。此後不久,母親狂犬病發作,滿街亂跑,見啥咬啥。
馮源祥害怕狂犬病在村裏漫延,組織金標等人,把嶽山丘的母親用繩索牢牢地捆綁在村西的那株蒼老的野杏樹下,直至氣絕身亡。嶽山丘一怒之下,趁著夜色,將馮源祥逼至野杏樹下,在白天母親亡故的那個地方,揮起斧子,砍向了馮源祥的腦袋。
嶽山丘以為將馮源祥砍死了,自己落下了人命案,逃進了城市。事實上,嶽山丘砍開的僅僅是馮源祥戴在頭上的柳條帽,不過是傷了點兒頭皮而已。可是,嶽山丘卻為此躲避到城市好多年。幸好一次馮癟穀到城市辦事兒,發現了嶽山丘,才把真相告知。
這時的嶽山丘已經在城市立足了,正趕上城市發展個體經濟,沒有了負擔的嶽山丘甩開膀子,成了城市裏第一批個體戶,成了市裏樹立的典型,也成了那時擔任市工商局局長沈伯堅的親密朋友。
發了財的嶽山丘突然告別了城市,回到了家鄉野杏村,創辦起了針織廠,建起了一幢兩層小褸。嶽山丘的回來,給村裏帶來軒然大波,村裏的人靠著給嶽山丘當縫紉工、當推銷員,家家戶戶的日子都好了起來。就連金標,也辭去了村裏的治保主任,不給馮源祥當走狗了,當上了村裏唯一一個屠夫,靠殺豬賣肉,也過上了好日子。唯有馮家,還死撐著村支書的麵子,寧願守著窮日子,不肯向嶽山丘示弱。
馮旺龍將馮家的衰落歸罪於嶽山丘的回來,如果嶽山丘不回來,馮家的威信不可能一落千丈。他趁著夜色燒毀了嶽山丘的吉普車,想讓嶽山丘寸步難行,沒想到,卻讓嶽山丘抓了個正著,一直追進家門,逼著馮旺龍賠償吉普車。萬般無奈,金鳴挺身而出,自願到嶽山丘的針織廠打工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