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千哦了一聲，眼睛睜大了。艾可勞把煙蒂弄滅，看著焦黃的手指頭：“知道了吧，人世間有些事情是命裏注定的。我的老道班離喃金哩六公裏山路，去見玉珠是很方便的事。那時候山道還沒有被山洪衝垮——現在，一切都完啦！”
“對不起大叔，我讓你傷心了。”楊千看著他。
艾可勞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道：“用不著說這個，我這個人腸子硬，連肚子裏的血都是涼的。睡吧，不早了。”
楊千還想聊聊，便給艾可勞倒上一碗茶。然後問：“大叔，說了半天，那場火到底是怎麼燒起來的？你還能回憶起來麼？”
“哦，你對這個感興趣？”艾可勞盯著他的臉。
楊千道：“無論如何我爸也是那場火燒死的，我……”
“別說了，沒用。”艾可勞擺擺手，“你的心情老子明白。可是我什麼也幫不了你。你要知道，我，還有公安局那些人，哪個不想弄清這件事情，結果呢，屁辦法也沒有。”
“一點兒線索也沒留下？”
“沒有，什麼狗屁也沒留下。我隻在炭火中找到了這個鐲子。”艾可勞站起來，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楊千還想問問那個燒死的臥底警察，見艾可勞這樣，也就算了。艾可勞舒展了一下身子，說：“睡吧睡吧，咱們明天要早些走，走得晚了恐怕一天趕不到喃金哩。睡在林子裏就遭罪了。”
楊千不再說什麼。但感覺告訴他，艾可勞肯定知道一些東西。
兩個人是雞叫頭遍的時候出發的，那時天剛麻麻亮。出小鎮往東，一直走下去。路邊的草棵子濕攏消的飽含著露水，空氣很爽。盡管十分小心，他們的鞋還是很快就打濕了。水和食物他們帶得很充足，艾可勞還用一隻軍用水壺灌了滿滿一壺燒酒。此外，他們還一人帶了一條薄毯子。艾可勞說山裏比外邊冷，尤其是晚上。
走了四五公裏的樣子，在一個山口拐上了一條很窄的土路。前麵，莽莽的山林隱現在薄薄的晨霧裏，巍峨而又神秘。艾可勞告訴楊千，能看見的那片山就是老林了，一直蔓延到邊境線。
“大叔，是不是穿過那片老林就是喃金哩了？”
“不錯，從這邊走是三公裏的老林。從我說過的那個道班走是六公裏多的山路，都能到達喃金哩。可是沒人願意走這三公裏老林子，都寧願走道班那條路。可惜呀，那條路叫洪水衝垮了。走吧，我已經好幾年不走老林了。噢，不能抽煙，前邊就是管製區了！”
楊千趕緊把煙揣回口袋，跟著艾可勞順土路走下去。
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土路走到了盡頭，前麵出現了一個歪歪斜斜均木柵門，完全是象征性的。木柵門上插著一些已經風幹了的鬆枝，門愜上頭用紅漆寫了三個漢字和一行傣文，那三個漢字是：管製區。傣文沽計也是同一個意思。楊千跟著艾可勞快步走下去，心裏冒出一種初人禁地的興奮感和緊張感。
不過這種感覺很快就消失了，眼前的山依然是一般的山，晨霧消散以後，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山，老林，僅僅是稠密和蒼翠一些而已，家鄉大理的山林也是這個樣子。這裏是山口，感覺上十分開闊。腳下雖熱沒有路，草卻也不深，還是挺好走的。僅僅是鞋完全濕透了，走起來店咕作響。
終於，兩個人一前一後拐過了山口。
赫然間，一切都變了，楊千的心跳驀然加快，一下子險些叫出聲來。寬寬的山口甩在了身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道狹窄幽深的峽穀，滿眼都是濃濃的碧綠，更遠些的地方一片蒼黑。可能是因為角度的關係，那山穀裏照不到任何一點陽光，一切都顯得那麼幽暗而深邃。峽穀的上方是獸藍碧藍的天，藍得讓人心驚……落日峽穀，這無疑就是落日峽穀了！
“怎麼樣小子，有啥感覺？”艾可勞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
啥感覺？楊千也不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是的，那一刻他就那麼征怔的，什麼話也說不出。感覺當然是有的，但是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吧它表述清楚。也許是一種畏俱吧，想到眼前這峽穀曾經吞噬過許多生命，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便油然而生了。不過更讓他驚奇的是峽穀上方的藍天，因為有了那碧藍碧藍的天，峽穀方才顯得神秘和美麗。他告訴生前方的老林裏。也就是說，眼前的這個空間裏已經不僅僅是他們兩個人了。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情況，來得很突然。
“大叔，事情好像不妙。”楊千壓低聲說。
艾可勞眯著眼睛望著老林，半天沒說話。看得出，這個情況對他來兌也很突然。楊千也朝森林望著，小聲道：“大叔，你覺得這人是不是去喃金哩的？”
艾可勞透出口氣，輕輕點點頭：“從方向上看，像。”
“他媽的，怎麼會這樣！大叔，咱們……怎麼辦？”
艾可勞想了想說：“是個什麼鳥人現在還不好說。這樣，咱們循著這家夥的腳印跟上去，看看到底是個啥貨色再說。一旦有情況你聽我招呼——他如果真是去喃金哩的，恐怕事情就好玩了。”
楊千明白艾可勞話中的意思，看來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事實上，喃金哩並沒有因為那把大火而被人遺忘。
“輕點，來吧。”艾可勞揮了一下手，彎腰向前走去。
楊千不敢多問，普覺地跟上去。兩個人很快穿過草坡，進了林子。區裏的植物很稠密，腐葉遠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厚，也就是薄薄的一層。人走過的痕跡還是可以看清的。艾可勞很有經驗地高抬腳再輕輕落下，玄樣可以盡可能地降低聲響。楊千認真地模仿著他的樣子，眼睛緊張地因處巡陵著，但是看不見人影。林子裏比外邊要暗一些，眼前長滿了毫無章法的大樹，那些樹很少有直的，全都長得奇形怪狀，很像放大了的盆景。樹身上布滿了厚厚的青苔。 自然死亡的樹木東倒西歪處處皆是，多數已經腐爛了，空氣中散發著黴腐的氣味。還有許多闊葉植物，葉子大得一塌糊塗，綠得耀眼。再有就是一叢叢雜亂的毛竹和棕擱了，竹叢咐近長著許多色彩鮮豔的蘑菇，楊千知道，那是典型的毒蘑菇，絕對不可以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