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平很喜歡這個地方。年輕人坐不住,三三兩兩地站著,外賣飯盒隨意擺在吧台上。黃大年習慣斜靠在吧台的右邊,滔滔不絕。在她印象裏,在這裏開會,觸及的話題反而比在會議室時更嚴肅、更宏大。
“黃老師從來就不是一個隻局限於自己學院和專業的科學家。”她說。
黃忠民後來坦承,黃大年剛到的那幾年,自己多少對這位老友有點不解。這位被寄予厚望引進的科學家帶來了科研項目和資金,可這其中又有“多少能讓吉林大學,讓地探學院有所收獲呢?”
在馬國慶看來,在為項目選擇人才時,黃大年的判斷標準很簡單,“誰擅長誰做,不管他是哪所高校哪個學院的”。
“他是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去考慮優先順序的。”馬國慶說。
他記得自己去武漢一所高校談合作的場景。他看到一束粒子如何轟擊打造一顆螺母,在最少損傷的前提下達到最高的精確度。為了實現它,這所高校動用了一整片廠房和一組穩定的供電機。這顆螺母最終將是重力梯度儀上的一個小小配件。
那時還在讀博士的馬國慶很羨慕,希望自己的母校有一天也能有這樣的硬件條件。但他也挺欣慰的,母校“找到最合適的人”了。
回國不到一年,黃大年就急著和吉林大學機械學院的老師聯係,想要聯合研發重載荷物探專用無人機,用於移動平台探測。那時,在美劇《生活大爆炸》中露臉的大疆無人機年銷售額還隻有區區300萬元。學院的很多老師根本沒接觸過無人機。
居然就讓他談成了。
在馬國慶眼中,老師有著西方式的直接,“執行力超強”,很少浪費時間斟酌成功率。會議上遇到感興趣的專家,一定要攔住人家聊聊,不管認不認識。遇到想不明白的問題,也總要千方百計去找懂行的請教。
黃大年的嚐試不止於此。他涉獵頗雜,對太多前沿的發展有興趣。在他心裏,又有太多學科可以與地球物理發生聯係。2016年9月,一個輻射地學部、醫學部、物理學院、汽車學院、機械學院、計算機學院、國際政治係等的吉林大學交叉學部形成,黃大年擔任了首任部長。
“大年的這個戰略設想涉及衛星通信、汽車設計、大數據交流、機器人研發等領域的科研,可在傳統學科基礎上衍生出新方向,有望帶動上千億元的產業項目。”現任吉林大學交叉學部副部長的“千人計劃”專家馬芳武曾這樣評價。
盧鵬羽是這個學部的首批受益者之一。這位吉林大學碩士生既是地探學院的一員,又在計算機學院做科研。他的工作,是結合地探數據,利用計算機建模,將地球磁場的大網變成視覺圖像。
跨兩個專業,盧鵬羽曾一度有點迷惘:麵對的圖景太過宏大,未來又太過遙遠,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裏。他最終選擇信任導師指明的追趕方向。幾年下來他發現,自己沒走丟。
“我有時想,黃老師是不是也曾這樣迷惘過呢?”盧鵬羽說。
朋友和學生公認:回國7年,黃大年適應得越來越好了。
這位在海外漂了18年的遊子初回來時,對學校的各項行政流程並不熟悉。在他的經驗裏,那不屬於科學家的本職工作。他利用一塊空地建設的車載設備機庫,因為缺少相關手續,差點被當作違章建築拆掉。這個海歸教授情急之下,躺在了卡車前的大路上。
“他不是不通人情世故,隻是缺乏經驗而已。”於平說。在她眼中,這個理科男周到細致。他辦公桌右手邊的抽屜是個寶庫。出國再忙,他也總記得在免稅店帶禮物。女士能收到爆款色號的彩妝,男士則有各類國外食品。於平的小女兒曾收到黃爺爺送的一套粉色裙子,穿上後像個小芭蕾舞者。
團隊的人事、財務、各項審批,都需要黃大年拍板。他越來越忙了,也越來越懂得適當的溝通和必須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