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沒有把握好手中那把鑰匙的使用權,你就會鎖鏽一段可能的美好與幸福。
如今,那個男孩和那個女孩也時常見麵,隻是淡淡地打聲招呼,再也沒有說過別的。
包括那個帶鎖的日記本。
花朵未開之前的沉默是美麗的。因為,她期待有驚豔絕倫的那一刻。
可是,花朵未綻而凋後的沉默呢?
就算我寂寞,也不能再對你說;就算我愛你,也不會把夢打破……
有條歧路不鋪花像許多女人一樣,結過婚的我很快陷進了最平淡的生活中,無波無痕,甚至連夢也沒有。婚前—些若即若離的異性朋友也都客氣而知趣地越走越遠,另一些時不時還問花不問果的“真君子”也開著感傷的玩笑酸苦而誠摯地向我祝福。
沒“戲”了,一我。被家庭的圍牆保護和圈繞起來的紅杏,似乎再也沒有出頭的興趣,無論外麵是多麼明媚的春光與多麼婉轉的鳥鳴。生活太實際了,離不開柴米油鹽,離不開人情禮事,離不開俗利塵祿,更離不開——錢。“貧賤夫妻百事哀”,我們雖不至於“百事哀”,卻也差不多十之八九了。常常在享受一種清苦而沉靜的幸福之餘,又有一種難以免卻的疲憊和勞累。有時不經意地站在鏡子前,竟會膽寒地發現眼角又萌生了許多細細的紋路。青春太短了,我一向又極不重視修飾,常常打扮得像個稚拙的村姑,這無意中又縮短了我青春的裏程。每逢此時,心中總生出幾絲莫名其妙的煩躁與愁悶,似乎想做出一些什麼事來——連自己也想像不出是什麼事。
一天,依舊衣衫樸實地上班。剛到辦公室,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來找科長。我讓他稍等一會兒,給他斟上茶,然後伏案開始起草上午領導交辦的講話稿。
他端著茶杯,在辦公室的成績評比欄前站了—會兒,慢慢踱到我的麵前。
“你不是喬葉吧?”良久,他猶疑著問。
“當然是。”我有點生氣地答道,頭也不抬。
“你還會起草講話稿?我以為你隻會寫純情散文呢。”他笑道。
“我還會寫吹得歪七扭八的新聞稿和捧得誰也不知道是誰的通訊稿呢!聽到過市電台那些讓人酸掉大牙的廣告詞了嗎?那也是本人寫的!”
“幹嗎那麼火氣盛呀,我又不和你吵架。”他爽聲大笑起來。我這才停下筆,飛快地打量了他一眼:黑色皮茄克,咖啡色褲子,提著一部式樣新穎的手機,挺壯實也挺“派”的那種男人,有三十六七歲的樣子。
他的笑聲極感染人。我頓了頓,也忍不住笑起來:“我就討厭有人拿純情散文來堵我,好像我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我專程來這裏找過你兩次,都沒見著。要不是這個成績評比欄,我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見著你呢。”
“有什麼好見的,凡人一個。”我淡淡一笑,“我去給科長打個傳呼。”
“不用不用,等他來好了。”他笑道,“其實我也有事求你。”
“什麼事?不要客氣。”
“我是市報社的。最近我們在一個集團公司拉了一個廣告,要寫一篇七八千字的報告文學,找不到合適的人執筆,你能不能……”
“對不起,我從來就沒有寫過這種東西!”
“試一試吧,一學就會了——隻需用你寫散文的智力的十分之一。至於錢的事,好說。”
到底是俗人。說到錢,我的心動了一下。
“你出多少?”我直切主題。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你說話的風格和你的文章一樣簡潔而逼人。市場行情一般是五百,我隻會比這個數更多。”
“好,回頭再談。”我也笑道。心裏卻已經開始盤算開了:五百元,對有錢人來說當然不算什麼,可是卻抵得上我一個月的工資呢。
後來我們又通了兩次電話,約好了趁一個雙休日去那家公司采訪。因為路程很遠,所以要在那兒住一晚上。電話裏他一直開玩笑囑咐對你愛人講清楚啊,不要以為我是在拐賣你。”
“你沒有這麼大本事,我還不至於上你這種油皮子的當。”我毫不客氣地挖苦他。同“廣告人”打交道的好處是不必拘禮,互相利用的關係越明確,精神也就越輕鬆。越陌生的人,彼此之間的偽飾也就越少——這也是我從不去熟人那裏買東西的原因。至於他,我給他文章,他付我錢就是了,哪怕他是大報社老總,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雙休日的早晨,天氣十分陰冷。我吃過飯便出門了。剛到街口,便發現一輛紅色的桑塔納尾隨在身後,還不時調皮地按著喇叭。
是他。他穿戴一新,頗有“大款”的氣勢,坐在司機席上。
“你開車?”我吃驚地問道。
“是的。我的級別還不夠配司機。不相信我的技術麼?”他打開前排的車門,“請。”
我打開車門,坐在了後排:“我的級別也還不夠坐那個座位。”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他開車的技能確實十分老道嫻熟,速度很快卻很平穩。我們走過一個個村莊,駛過一座座城鎮,挺拔的白楊整齊而寂寞地向後退去……他不停地唱著歌兒,說著話,且專撿著文學呀藝術呀之類的話題,似乎想討我高興。可我卻越來越提不起精神,甚至連開口的興致都沒有。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是如此:沒有心情,有點累,有點心不在焉和力不從心。看著他的背影,我忽然感覺非常陌生——當然應該是陌生的,我除了他的名字,職務和工作單位之外對他簡直一無所知,可為了錢卻莫名其妙地和他坐到一個車裏來了,還有點鋌而走險的感覺。想起古人雲:“著書隻為稻粱謀”的箴言,禁不住悄悄流下淚來。
他從返光鏡裏看到了這一切,慌忙停下車:“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