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靜的神態讓我感動。
“許多人都以為你現在的日子挺難熬。”
“我挺好。”她淡淡地笑了笑，“說我難熬，不過是和孩子他爸得勢時相比來說的。其實他得勢時我的日子最難熬，隻不過別人不知道罷了。那時，我們天天背著人是冤家對頭，見了人做恩愛夫妻。連孩子都說:你們幹嗎不離婚啊，你們離了我的日子也好過些。他犯了事後，我的心像那年轉正時一樣，忽然踏實下來了。這日子真暢快真安穩哪。還債我也高興！人不怕日子苦，就怕心裏苦，日子苦人人都看得見，心裏苦卻隻有自己知道。”
“有時我想，就這麼平平靜靜地讓我織一輩子毛衣，也是我的福氣了。”
我們對坐無言。毛衣針無聲地在她手上舞蹈著。我覺得她的心境真開朗，真健康，真幸福——她的幸福與不幸福，用世俗的標尺又怎麼能衡量出來呢？
有一位好朋友也曾問我你幸福嗎?”
我反問她你看呢?”
她笑道：“你幸福，因為你工作安定經濟寬裕事業有成家庭和美。你也不幸福，因為你父母雙亡敏感多憂心事太重活得很累。”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誰說工作安定經濟寬裕事業有成家庭和美的人就一定幸福？誰說父母雙亡敏感多憂心事太重活得很累的人就一定不幸福?幸福是用這些硬性指標來確定的麼？人們已經習慣用權勢、地位、財產、名譽甚至妻子的漂亮與否和孩子的聰明程度來判斷一個人是否幸福，其實是一種可笑的邏輯。一個將這些東西全部擁有的人不見得就幸福，一個沒有一樣的人也不見得不幸福。說到底，幸福是一種很虛幻也很實在的感覺，虛虛實實，全在於一顆心而已。
你幸福嗎？當你用那些“幸福原則”來針對自己時，你或許會明白一二分個中的滋味。
也許在很多人眼裏，幸福是表姐手中正在編織的毛衣——都是用毛線結成的，針法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卻可以織出各種各樣的花色和款式：繁華、高貴、歡顏、美色、醇酒、金錢、媚語、寵信……繼而幻化成不同類別的幸福:輝煌的幸福、淺薄的幸福、熱鬧的幸福、汙濁的幸福……繽紛如一件五彩的錦衣，雖然冬不保暖，夏不消暑，春秋天也不能有效地抵禦風雨，細看時還會發現錯誤的漏洞和繁瑣的傷口，但它卻是一個漂亮的幌子，可以最大程度地遮飾自己。
但幸福不是一個幌子，不是一個裝飾品，更不是一件毛衣。
也許幸福應當是一襲紗衣，讓你在綠蔭下感到清涼和飄逸;也許幸福應當是一件棉衣，讓潔白的雲絮把你早早地送到春天；也許幸福是一套呢裙，讓你在桃紅的落英裏瀟灑地行路;也許幸福應是一件四時皆能的萬用衣，在任何季節都能恰如其分地為你從內到外地提供著一種源源不絕的珍貴的潤色和滋養，一如陽光。
也許，幸福如衣。
但是，真正的幸福不是衣。她真的隻是一種感覺，像你的皮膚一樣裹在一層層的衣衫下，像你的血管一樣隱藏在一層層的皮層下，像你的心一樣跳動在一根根的血管下。讓你在流淚時幸福，受傷時幸福，孤獨時幸福，寂寞時幸福，瘋狂時幸福，痛苦時幸福——在看起來不可能幸福的時候幸福。
幸福如衣，是心靈之衣。
幸福如衣針，蘊含在每一個針腳裏。
你幸福嗎？有人這樣問你的時候，你不要回答。不要讓幸福變成一件單薄的衣服，懸掛在別人的眼睛裏。要知道，沒有人能夠在這個問題上真正地理解你和懂得你。你也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真正地理解別人和懂得別人。
你幸福嗎?你悄悄地問著自己，然後把答案悄悄地藏起，再悄悄地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