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歡一句話花不同果不同。”在我看來這句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說不同程度的努力會有不同的結局,比如一同栽兩棵蘋果樹,對一棵施肥剪枝悉心培育,它定會開繁花結碩果,對另一棵不理不睬懶得照應,就會花稀果小不成體統,人亦如此;二是說各人有各人的魅力與風采,誰也搶不著誰的戲,也犯不著搶,如同玫瑰有玫瑰的豔麗、野花有野花的韻致、蒲公英也有蒲公英的動人之處一般,誰也奪不去,誰也改變不了,誰也羨慕不來。隻要你正視自己,正視命運,哪怕你的花香再淡微,也有價值珍存,哪怕你的果實再澀小,也有理由驕傲。某報有一個名叫“冰點”的欄目介紹的盡是些平凡人,但似乎比名人專欄的效果還要好。中央電視台的“老百姓故事”滿可以與“東方之子”平分秋色共彩同輝。不是嗎?
花不同,果不同。真心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坦坦然然地開花,正正經經地結果。
我一向很少看瓊瑤的小說,總覺得自己的心靈與生活和她小說裏的東西遙遠得簡直沒有什麼相幹。若說有關係,也隻是一些與現實反證的感覺。比如在讀過《我是一片雲》後,記得裏麵有一段對話,是孟樵對已為人婦的宛露說的:
“宛露,你快樂嗎?你幸福嗎?”
“宛露,告訴我,你快樂嗎?你幸福嗎?”
“我應該很快樂,也應該很幸福。”
“我現在不是問你應該不應該,我是問你到底快樂不快樂?幸福不幸福?”
“我的快樂和幸福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有關係,當然有關係!”
至此,我忍不住笑了。宛露問得挺好。她的快樂與幸福同她的痛苦和悲傷一樣,其實不關別人的事。甚至每個人的每一縷心情都不關別人的事——哪怕是自己最親愛的人,畢竟也是兩個人。兩個人的角度不同立場不同心性不同,快樂幸福的感覺也就很難相通,彼此之間也許會有或疏或密或短暫或長久的關聯,但絕不會產生永遠的本質的相依。孟樵所言的與宛露的幸福有關係,其實不過是說宛露與他的幸福有關係——也隻是短暫的因果關係而已。等到宛露精神失常之後,他的幸福又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由此我想,人們所謂的兩人融為一體的說法,也不過是一種熱望和理想罷了。一個人的幸福和快樂,隻能源於他自己的感覺,也隻能歸宿於他的內心。
我有一位出身很苦的遠房表姐,她八歲時母親就去世了,後母隨即進了門,十四歲那年她開始給建築隊打短工,十七歲到縣城給一家建築公司做零活,十九歲那年轉為正式工人——這種對於一位城市姑娘來說也許有些羞恥下賤的工作,對她來說卻是一隻光榮的飯碗。這十一年裏,她的後母沒給她做過一床新被褥,也沒讓她穿過一件棉襖,然而她轉正的這一天,卻給她送來了一件嶄新的毛衣,她把毛衣送給妹妹,肌到床上哭了。
後來她又戀愛,結婚,丈夫很有出息,從一家廠辦的職員做起,直到成為一位重要局委的領導。他開始和別的女人鬼混。表姐忍無可忍,提出離婚,他又不肯。當他肯的時候他又因經濟問題進了監獄。和所有賢淑善良的中國婦女一樣,表姐無法再開口。她賣了許多東西還債,本本分分地上班,盡心盡責地管教著孩子,定期去監獄裏探監。那天晚上我去她家時,她正坐在木椅上打毛衣。她的手很巧,能打出各種各樣款式新穎的毛衣。現在,她常常接些打毛衣的活掙點手工費來貼補家用。
“姐,你苦嗎?”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我問。我忽然很想知道她此刻的心境,問過之後又有些後悔:怕她流淚。
“不苦。”她看著我平靜地說,手裏熟練地編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