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圍城》的那些年(1 / 2)

這其中還看過半本《豔陽天》。當時不知道書名,找到的時候就沒有封皮,也不關心,拿過來就看,覺得也很好玩,然後就沒了。這個半截子小說讓我好長時間都不舒服,總惦記著下麵的故事。後來不再耿耿於懷了,知道原來是浩然的《豔陽天》。

這些大部頭的書一本一本地翻,就到了初一。那時候我住在鎮上醫院的職工宿舍裏,同舍的一個念高一,他和後來借書給我的那個哥們同班。我曲線救國,二轉手搞到了不少書。那時候覺得那哥們書可真多,而且都是名著。那可是名著。進了初一,我才知道名著的厲害,老師強調得那麼嚴重,都讓我膽戰心驚,我什麼名著都沒看過。看過的都被視為垃圾,不入流。原來閱讀是有等級的。所以我一心向上,想方設法積極進取。聽舍友說他同學那裏有名著,整天巴巴地跟著他,讓他借。終於得手了。搞到了一本《圍城》。正好學校放暑假了,我把《圍城》帶回到藤椅裏,一個假期看了兩遍。

看得結實、長久。都舍不得看了。有種高山仰止之感,名著呢,而且借書的朋友再三向我鼓吹小說有多麼精妙,他當時把《圍城》看做《聖經》,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圍城》對我來說也是《聖經》。所以我想我總得看出點什麼,要不就太沒水平了,要不我一定會看不起自己的。我窩在藤椅裏,剛開始還記著要看出東西,看著看著就忘了,就隻顧著笑了,笑得藤椅咯吱咯吱響。我從午飯過後就把藤椅搬到門前的樹底下,一直看到黃昏,看到睜著眼也看不清字。一部小說竟然讓人如此笑個不停,我翻來覆去地看,看一會兒就回頭再看,走三步退兩步。我小姑當時在外地工作,回到家見我如此用功,大為讚賞,發現我看的是《圍城》,更加讚賞,跟我父母說,讓我看書,別讓我幹活。她可能以為我會成為徐家的文曲星。

《圍城》大概是我從武俠小說和其他亂七八糟的讀物進入正經的文學的第一本書,它滿足了我當時的兩個需要:一個是閱讀名著的虛榮;另一個是它繼續延續了我在其他書中得到的閱讀的樂趣。名著也可以很好玩。好玩是我那時候評價一本書的唯一標準。《圍城》給我打開了一個通道,從通俗讀物順利地進入了文學。《圍城》之後,我從朋友那裏就隻借名著了。即使外國的,也逐漸能深入進去,對那些拖得老長的洋名字也有了興趣,接著看出了越來越多的東西。

初一的暑假我把《圍城》看了兩遍,其實不止。看完了就抄,好玩的句子和比喻全抄下來,規規矩矩地抄滿了一個大本子。然後學《圍城》的腔調說話,刻意地去找比喻。在以後的好多年裏,我幾乎每個假期都看一遍這本書,盡管已經很熟了,有的句子還是忍不住再抄下來。高中時,我向同學吹噓,《圍城》裏所有的比喻我都會背。這是事實,那時候記憶力也好,何況看了這麼多遍。錢鍾書的比喻和說話方式在相當長的時間裏影響了我,剛寫小說的那幾年,小說裏充斥著大量的錢式句。後來因為不太喜歡那種文字表達方式,才逐漸在小說裏改變了麵目。但《圍城》的影響實在難以消除,差不多已經浸到骨子裏了,一直到現在,熟悉的朋友都覺得我說話有時很刻薄,不厚道。我總是辯駁說,現在人是越來越不愛聽真話了。說這話的時候,我總不免有幾分得意,然後想起錢先生和《圍城》,以及蜷在藤椅裏的那些年。

這其中還看過半本《豔陽天》。當時不知道書名,找到的時候就沒有封皮,也不關心,拿過來就看,覺得也很好玩,然後就沒了。這個半截子小說讓我好長時間都不舒服,總惦記著下麵的故事。後來不再耿耿於懷了,知道原來是浩然的《豔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