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衝動(2 / 3)

人們常用。英雄末路,遲暮美人來形容繁華失盡後的悲涼。是的,遲暮美人固然堪憐,但風華正茂的佳麗未必就幸運,倒是這正在凋零的美人蕉由幻想回歸真實,沐浴著真實的陽光雨露,卓爾不群地站成一首瘦瘦的宋詞,縱使沒有前呼後擁蜂吟蝶唱,不是也很心明目淨、別有洞天嗎?

這是悲美,美而愈顯其悲,悲而愈顯其美,這是辛酸的美,也是浸到骨子裏的美,真實的美。

我看遲暮美人蕉,料想她亦在看我,我在她之內看出我的魂靈來,她從我這裏可以看出什麼?

心靈的歌者

夏夜炎炎,散步乘涼的人很多。沿途還有不少設著簡易的卡拉0K的。音樂攤點,唱一支歌收費一元。因為時間還早,我便這兒停停那兒站站,輕輕閑閑地打發著時光。

一個不甚熱鬧的攤點旁邊,寥寥落落坐著幾個人,卻沒有人唱歌。有人起哄道,小老板,你唱一個吧!身穿文化衫和短褲的小老板正埋頭整理歌帶,聽到喊聲,欣然一笑,拿起了話筒,唱起了蘇芮的<牽手》,因為愛著你的愛,因為夢著你的夢,所以悲傷著你的悲傷,幸福著你的幸福......我一向習慣性地認為,那些曇花一現的流行歌曲難以把握住悠深雋永的主題,可《牽手》卻是一個例外。這首歌的詞曲及刪製作都相當精彩。而蘇芮作為台灣唯一不以青春為包裝不以紅顏為資本的歌壇。大姐大。更是把自己飽經滄桑的人生體驗和女性心跡珍重而誠摯地融入了歌中,勾起人一種酸楚的深情和綿長的回昧。看來小老板對這首歌也是情有獨鍾,而餘音,斷而有續,字字句句唱得十分動情。

周圍的人都默然靜聽。

不知何時,我身邊悄然而立了一個瘦小的女孩。

牛仔背帶裙,黑襯衣,短發,牛仔背包,模樣清純得像個小女生,隻是眉宇間有一種與外表不相稱的明晰和嚴肅。她瞳疸地站在那兒,靜靜地看著電視畫麵,當屏幕裏出現了那對兩鬢銀霜的老夫婦攜手漫步的鏡頭時,我竟聽見她輕微的鼻息中含著一絲啜泣!

她哭了。

我不知道她的淚水緣何而落,但我知道這首歌定抵達到了她心靈深處某個柔軟而脆弱的地方,一定觸動了她的某種深痛。

小老板敏銳地發現了她,目光頻頻投向這裏。有人驚奇地回頭張望。我輕輕碰了碰她,示意她不要太失態。

小老板唱完了,在稀稀落落的掌聲裏,把麥克風遞過來,我唱得不好,請這位小姐唱一個。

因為路過你的路,因為苦過你的苦,所以快樂著你的快樂,追逐著你的追逐......女孩唱起來。她的歌聲並不悅耳,甚至有一點令人聽覺不適的顫抖和粗糙,節奏的掌握也不好,歌詞更是唱得隨心所欲毫無秩序,但是種情卻極為專注和投入。淚水漸漸在她眼眶中溢出來,唱了不到一半,她便把話筒遞給老板,轉身走了。老板望著她的背影,沒有說話。

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裏,我發現了那個女孩。她寂寂地坐在那兒,眼望窗外。我買了兩隻冰淇淋,遞給她。她笑笑,接過來。

我們都沒有說話。雖然能說很多。

慢車進站了。我站起來,她也站起來。

謝謝你沒有問我什麼。她輕輕說。

若見英雄莫問出處,便是落魄莫間塑魚。其實你的歌把什麼都說了。

列車緩緩開動,女孩拚命揮手。耳畔響起《牽手》的旋律,所以牽了手的手,今生不一定好走,所以有了侔的路,來生還要更忙碌......

茫茫暗夜,不見了歌中的女孩,隻有我自己。我真的好似明白了許多。小老板,女孩和我本是素不相識,即便現在還不知道彼此的姓名,可是歌作了我們心靈的媒介,扣開了我們隱密的門扉,使我們窺見了彼此的愛情,心情和思維的底蘊。歌已不再單純是歌,而是心靈之間神秘的使者。人生的神奇與無奈,可愛與悲哀,歡樂和痛苦都輕揭帷幕,靈魂與靈魂坦然相視。

人在歌中,歌在心裏。然而,不能歌的人呢?

那年元旦前夕,我們宣傳部按慣例舉辦一年一度的新年文藝彙演。其中有一個特別節目,啞人霹靂舞。其實報節目時,心裏還是淡淡的,預想不過是利用殘疾人的生理缺陷來嘩眾取寵罷了。音樂放了一兩分鍾,舞台上仍空空如也,這才驀然想起演員聽不到音樂,汪法出場。在深裹的側幕裏見到了那個十七八歲的男強子,一身舊舊的迷彩服,迷茫著眼種站在那裏。我心掣一顫,拉住他的手,耐心地示意他上台。當他以維妙維肖的太空步。走上舞台時,台下一片掌聲。可他沒笮一點反應地跳著自己的舞--他聽不到音樂,更聽刁到掌聲。他的舞蹈沒有鼓點,沒有節拍,沒有停頓,落有造型,隻有他全身心地跳、翻、蹦、滾、躍。不一會兒男孩子已是滿臉汗水渾身灰塵。台下鴉雀無聲,死一般靜默。音樂放完了,男孩子還在跳。有人喊,下來吧。當然毫無效果。我知道作為主持人,我該上台阻止他,可不知為什麼,我呆立在那兒,邁不開雙腿。男孩子在無聲的音樂中奮力旋舞著,旋舞著......這哪裏是舞蹈,這分明是對命運搏擊與抗爭!

掌聲一次又一次響起來。男孩子一圈又一圈地獨舞著。他雖然聽不到音樂的流動,也聽不見人們獻給他的熱烈的喝彩,可是在他本身的心裏,卻流溢著對生命最強烈最原始的愛。他的舞,便是一種獨特的傾訴和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