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房子(3 / 3)

假設愛情

緣分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茫茫的人海中,千千萬萬的機遇中,你碰見了她,她碰見了你,而後相愛,結婚,過起了日子。對兩個隻此一次的個體生命來說,其意義是非同尋常的。

要是......如果實在不甘心,我們不妨退一萬步來假設,要是當初你真找了那個要是......的人,是否就一定會一帆風順、花好月圓?

還是從我自己講起吧。

那年我剛剛18歲,這個純稚的年齡極易生發一些美好的思緒、感情和故事。.那時我正在家裏度暑假,來了一位客人,他是我二哥的同學。性格開朗、談幽默、家庭富有,他本人極富正氣、骨氣和誌氣。他正準備不名一文地去深圳I闖天下,我家是他辭行的最後一站。

年輕人總是容易溝通的。短短幾天裏,我們很快熟悉起來。而且我奇怪地發現,我們談的比他和我哥談的還要多、還要深。

一個月光很好的晚上,我在水池邊涮洗衣服,他坐在西廂房門口乘涼,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心境自然而微妙。

你這一去,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對於這位命運未卜、前程難測的遊子,我的語氣充滿了關切與同情。

可不是麼甲他也傷感起來,不過,好在我是一個人,無牽無掛的......

你為什麼不找女朋友。

他笑了笑,其實心裏有了,也不敢說為什麼我傻乎乎地問。

因為她太小,因為我要走了。他簡短地說。然後便沉默下來。我忽然聽出了他話裏的意味,仿佛暗示出。她就是我呢。

我故作鎮靜地洗好衣服,把衣服一件件地晾到衣架上,水珠噴銀碎玉地濺到我的身上。他看著我,安詳地笑了笑。

回到屋裏,隔著簾子我看見他仍然默默地坐在那裏。像月光下的一條河。我沒有勇氣再走出去。我熄滅了燈,透過窗子看著他,呆坐了很久很久。

他一去5年。這5年之內,我戀愛、結婚、有了孩子,生活多彩而忙碌。然而,我從來沒有忘卻他月下獨坐的那幅素描。坦白地說,我們確實有可能成為戀人...一每逢很累、很乏、很煩惱的日子,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他怎麼樣了如果那時他說了我會答應!

他嗎?如果我跟他走又會怎樣?......這種想象不近情理卻能獲得一種輕鬆的逃避。有時我甚至會暗暗感激他的遙遠和不可知,讓我的思緒和心靈有所飛翔和漫步。

5年之後,他回來了,成熟、穩健而世故。再相見時,我們無話可說。我問自己,如果你真嫁了他,安定平和的你能忍受他長年漂泊無定的生活嗎?能在他一心闖蕩世界、無意歸屬家庭的脊背後堅守嗎?能在他一麵溫熱、一麵冰冷、一麵浮躁、一麵清冷的胸懷裏安趴嗎?更主要的是,在所有前提下的最關鍵的假設,假如你們之間沒有愛情呢?

其實現在是真的沒有。一點萌芽早就死掉了。把愛情放在假設之中,是多麼愚蠢的事啊。

他的歸來不僅沒有打破我現在的寧靜,反而使我深深地認識到手中把握的幸福。更令人欣慰的是,這種清醒的認識讓我們彼此清晰地看到了雙方的優秀品質,並因此成了很好的朋友。

生活中很多人產生過類似的想象,有的甚至把想象變為了現實,但大多很快感受到了這種結局的苦澀。就像一個走到秋天的人,手望擎巷紅豔成熟的果實,卻又對夏季的青果含情脈脈,得要把它{門放入口中,才知道哪一個更香甜。

一次,和一位《中國青年報》的著名編輯共同進餐,他開玩笑說,你們這一代不懂浪漫,根本沒有想象力。在大一的時候就開始為畢業分配作準備,現實得要命,功利得要命!我們年輕的時候......。他做一個瀟灑的甩發動作,我們都笑起來。

我們那時候在西藏插隊,有一個漂亮的藏族姑娘和我談胭友,我們每天在草原上溜馬,什麼也不想那你有沒有娶她呀?。

沒有。我要固城,不能耽擱人家嘛。你不是挺浪漫嗎甲。浪漫......浪漫也要有個原則嘛。

以什麼為原則?生活本身。

這話說得多好綴漫要以生活本身為原則,愛情又何嚐不是《簡·愛》的作者夏綠蒂曾說,愛情生活到最終。不過是一條平靜的寬廣的河流。急瀑險灘的刺激與動蕩固然可以動人魂魄,但誰又能那樣長久地在其中生活呢寧。

大道若此啊。

幸虧愛情不能假設。

幸虧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