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之夜(2 / 3)

“你才腦子笨!你才自拍性感照!”文瀟嵐一腳踩在馮斯的腳麵上。

聊了一會兒天,小火鍋也做好了,馮斯從窗口把熱氣騰騰的火鍋端回來,不客氣地吃起來,但很快又抬起頭來:“怎麼不吃?在我麵前還裝什麼淑女?”

“我……我有事和你說。”文瀟嵐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遲疑。

“如果是表白的話,坐在學校食堂裏、麵對著一鍋30塊錢的金針菇肥牛可不是什麼好時機。”馮斯咧嘴一笑。

“我和你說正經的,”文瀟嵐並沒有笑也沒有生氣,倒是眉宇間頗有些猶豫,“今天上午……我好像看到了你爸爸。”

馮斯慢慢放下筷子,一直掛在臉上的略帶嘲諷的懶散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複雜的表情,混合著憤怒、鄙夷、仇恨、哀傷等情緒。不過這表情一閃而逝,他的臉上重新浮現出笑容,用一種很輕鬆的語調問:“會不會看錯了?他應該還在老家吧,怎麼會跑到北京來?”

兩人的老家是一座位於西南某省的小城市,距離北京有將近30個小時的車程。

“我也隻是第一節課課間休息的時候在走廊裏見到的,”文瀟嵐說,“他和學校管基建的副校長走在一起。雖然隻看到了側臉,但是那一身道袍很顯眼,這年頭像你爸爸那樣穿著道袍在大街上走的人不多了。”

“說得也是,而且和管基建的副校長走在一起就更像了,”馮斯點點頭,“最近學校不是要建一個新的體育館嗎?號稱‘北京高校第一’,恐怕是專門找他看風水來的。不過你還真能認人,我連現任正校長長什麼樣都記不住呢。”

“一個全國重點的理工大學,找道士來看風水……”文瀟嵐搖著頭,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且還是個假道士……你不用顧忌我的麵子,你知道我最看不起那一套。”馮斯輕鬆地說,“不然的話,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幹什麼?”

“那你會去見你爸爸嗎?”文瀟嵐問。

“我當然是不想見的,但他既然來了,就一定會想要見我,”馮斯聳聳肩,“是禍躲不過,那就見唄。”

“我說一句話,你別生氣啊,”文瀟嵐猶猶豫豫地低聲說,“其實我覺得,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你何必還糾結著不放呢?不管怎麼樣,他也是你的生身父親啊。”

“放心吧,我不會生氣的,”馮斯說著,像拍貓狗一樣拍了拍文瀟嵐的腦袋,這個有些親昵的舉動立刻招來了周圍不少嫉妒的目光,“你還小,不懂人世險惡,慢慢就會懂的。”

文瀟嵐沒有回答,也沒有躲開馮斯的手,隻是有些憂鬱地望著他。

這一天是周二,本學期的周二下午沒有係裏安排的課程,所以馮斯把體育選修放在了這個時段。他選修的是籃球課,在基本課程講完後,老師安排了分組打比賽。

馮斯身高超過一米八,身體也並不瘦弱,但打起籃球來球風甚為飄逸或者說懶散。他既不喜歡在內線和對方的大個子硬扛背打,也不喜歡持球突破尋找身體接觸,而是喜歡飄在三秒區外中遠投。他的投籃技術不錯,命中率差不多有五成,在低對抗的業餘籃球裏也算蠻好的了,但體育老師很不滿意,不停地呼喝。

“大個兒!大個兒!”體育老師這樣稱呼馮斯,“站住內線!你應該起到一個支柱的作用!”

體育老師是受過專業籃球訓練的人,據說以前還進過國青隊,所以對比賽的要求和我國著名張姓籃球解說專家一樣,最講究合理。所謂合理的籃球,總是看重內線,希望有一個中鋒能在低位要住位置,然後每一次進攻都從他手上開始發動,起到戰術支點的作用。可惜馮斯實在不喜歡過多的身體對抗,老師喊一聲,他就衝老師媚笑一下,往內線走兩步,和對方中鋒“纏綿”在一起;不喊了,他還是撤出來中遠投,讓老師十分無奈。但所謂伸手不打笑麵,馮斯平時臉上總是掛著笑,他倒也不好發脾氣。

馮斯穩定的命中率始終使己方保持著領先優勢,這讓對方有些窩火。在一次籃板拚搶中,對方的小個子控球後衛明明摘不到籃板,仍然跳到空中伸手胡亂一拍,沒拍到球,卻正拍在馮斯這邊大前鋒的眼睛上。大前鋒怪叫一聲,捂著眼睛蹲在地上。

比賽隻能暫停了。馮斯也懶得去摻和雙方充滿火藥味的互相指責推搡和體育老師的厲聲嗬斥,站到一旁用球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放下球衣,他忽然怔住了,隻見籃球場外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正在隔著圍欄遠遠地望向他。

“是禍躲不過……”馮斯自言自語。

他甩了一下腦袋,和體育老師說了兩句話,體育老師看了看那個中年男人,點點頭。於是馮斯撇下比賽,徑直走向中年男人,眼神裏充滿了抗拒和嘲弄。

“怎麼了?為什麼今天不穿你那些拉風的道袍?”馮斯笑眯眯地說,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似乎突然想起點什麼,用拖長的腔調補充了兩個字,“老爹。”

中年男人尷尬地笑了笑。他的個頭比馮斯矮一截,頭發略有些花白,在馮斯麵前的神情近乎謙卑,讓人很難想象到這個人竟然是知名的風水陰陽大師,從來都是用居高臨下的口吻和別人說話。這就是馮斯的父親,一直被他宣稱早已死去的父親,本名馮琦州,但人們一般稱呼他的道號“忘虛子”。

“你不是……不喜歡我穿道袍嗎,”馮琦州結結巴巴地說,“所以我穿了這身。”

“穿道袍才能顯得你仙風道骨嘛,”馮斯歪著腦袋,“現在打扮成這樣,像是剛剛進城的農民企業家。”

作為兒子,這樣的諷刺相當不客氣,但馮琦州卻默默承受了,似乎馮斯多訓他兩句他反而心裏好受些。他沒有接馮斯的話茬,而是發問道:“這學期開始後,你沒有給家裏寫信也沒有打電話,我的電話你也總是不接……在學校裏過得還好嗎?”

“馬馬虎虎,無所謂好不好。”馮斯的嘴角依然帶著笑,眼睛卻望著別處,就像是在欣賞其他人的籃球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