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亡之夜(3 / 3)

“哦……沒什麼不好的就行,沒什麼不好的就行,”馮琦州掏出紙巾擦了擦汗,“那你缺錢花嗎?”

“餓不死的。”馮斯隻說了四個字。

“如果缺錢的話,就告訴我。”馮琦州說。

“還是算了吧,”馮斯擺了擺手,“上次缺錢的時候,你害死了我媽;這次我不敢缺錢了,免得把自己也搭進去。”

馮琦州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囁嚅了半天,說不出話來。馮斯瞥了他一眼:“我聽說,你是管基建的副校長請來的,是為了新建體育館的事情嗎?”

“不是不是,起碼台麵上不能那麼說,”馮琦州趕忙說,“大學官方是不能搞封建迷信活動的,所以我這次來隻是幫他個人挑一塊好墓地。當然,也可以順便瞅瞅體育館……”

馮斯哈哈一笑:“曲線救國啊,不錯不錯!又長進了。就這樣吧,你已經見到我了,我活得好好的沒有死,你去看他的墓地和體育館去吧。”

“那你……今年暑假回家嗎?”馮琦州鼓足勇氣問,“春節你就沒回來過……”

“不回。”馮斯簡短地回答道。

馮琦州很失望,看來是很想再說些勸告的話,但最終還是忍住了。他隻是頹喪地歎了口氣:“好吧,那你……自己多保重。”

“你也要保重啊,老爹!”馮斯笑容可掬地點點頭,轉身走回了籃球場。在他的身後,馮琦州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眼神裏飽含著痛苦。

這一天接下來的時間裏,馮斯都過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又編造了三條心靈雞湯式的微博,分別掛在王朔、林清玄和柏拉圖的名下,用一種叫作“時光機”的程序定好了發送時間,以便微博不斷有內容更新,保持粉絲的黏度。他清理了另外兩個網絡遊戲的賬號,把可以賣錢的掛到交易網站,然後關掉電腦,開始按照文瀟嵐畫的重點溫習功課。這個逃課天王雖然平時不去上課,但到了考前還是會突擊一下,以避免掛科。每到這時侯,他都會全神貫注心無旁騖,力爭以最短的時間和最高的效率解決掉功課,絕不拖泥帶水。

“怎麼能在功課上麵浪費太多時間呢?那樣會耽誤正事兒的。”馮斯如是說。

但是今天晚上他卻明顯不在狀態,捧著高數書看了半小時,公式都沒能記住幾條。最後他索性煩躁地扔掉書,躺在床上開始發呆。

這時候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馮斯抓起手機看了一眼號碼,皺起了眉頭,想了想,還是接通電話:“又有什麼事?”

“到樓下來一趟,我有要緊的事和你說,馬上來!”聽筒裏傳來的是父親的聲音。但是很奇怪,他的語氣裏不再有以往和兒子說話時的愧疚和緊張,這幾句話幹脆利落充滿了威嚴。馮斯尤其注意到,他連說話習慣都改變了,如果是往常,馮琦州想要兒子下樓見麵,一定會謙卑而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到樓下來一趟?”

馮斯敏銳地覺察到了一絲異常,猶豫了一下後,說:“好,我馬上來。”

走下宿舍樓,馮琦州就站在宿舍大門外的花壇邊,但著裝又有變化。在馮斯的印象裏,他一年四季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身吸引眼球的道袍,今天下午穿著西裝見麵已經很罕見了。可眼下,他居然穿著一身緊身的運動裝,腳上也穿著跑鞋,忽然之間給人一種截然不同的氣質。馮斯這才發現,往年馮琦州總是裹在寬大的道袍裏,讓他完全忽略了父親的身材,現在看來,這個人雖然已經40多歲,身體卻很精幹,充滿了矯健的力量感,與其說像一個到處騙錢的假道士,倒不如說像一個訓練不輟的運動員。

“我們到那邊去說話。”馮琦州沉著嗓子說,然後拉過馮斯的手腕,帶著他走向宿舍北麵,那裏是商業區,小飯館、小商店和水果攤連成片,燈火通明,人來人往。

馮斯並沒有抗拒,隻是甩開了馮琦州的手,大步跟在他身後。他發現今晚的馮琦州和往常他所熟悉的那個人大不相同,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什麼東西,一些在他麵前從來沒有顯露過的東西。

此外他也想到,為什麼要找人多的地方說話?難道是因為僻靜之所會讓他感到不安?

最後兩人來到了有名的暴脾氣新疆大爺的烤羊肉攤。馮琦州要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烤串,全部塞到馮斯手裏,馮斯也不拒絕,一邊慢慢吃著串,一邊靜待馮琦州進入正題。

“這個學校真是不錯,”馮琦州打量著周圍,似乎很享受這樣人聲鼎沸的環境,“有清靜地方讀書,也有地方熱熱鬧鬧地玩,多好。可惜我年輕的時候沒有趕上這樣的機會。”

他的聲音裏帶有一種莫名的蒼涼,馮斯忍不住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馮琦州微微一笑:“吃完了?來,拿著這個。”

他從懷裏掏出一個小信封,遞到馮斯手裏,馮斯取出裏麵的東西一看,不覺微微皺眉。信封裏隻裝了一樣東西:一張第二天一早飛往西北某三線城市的機票。

“你這是什麼意思?”馮斯問。

“危險臨近了,你必須得走。”馮琦州說。

“危險?什麼危險?”馮斯有些惱火,“你是在耍我嗎?”

“我暫時沒有辦法向你解釋,但你這次必須相信我,”馮琦州說,“明天一早就走,他們應該還來不及找到這裏。我給你的那張卡,雖然你不想用,但我還是往裏麵又打了一筆錢,卡裏的錢夠你用很長一段時間了。”

馮斯莫名其妙,完全不明白馮琦州的意思,甚至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已經精神有問題了。但是眼前的馮琦州目光沉穩、神情嚴肅,既不是平時在自己麵前忐忑不安的模樣,也不是披上道袍裝神弄鬼時的虛張聲勢。那種強裝出來的威嚴是軟弱的、虛假的,能夠被馮斯一眼看穿,可是現在的馮琦州,卻仿佛渾身散發著某種令人敬畏的氣息。

“我不會走的,”盡管心裏產生了疑慮,馮斯還是搖了搖頭,“再過幾天就得期中考試了,那是要計入期末成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