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的目光黯下,卻不為所動。
“他會回來的。”她說。
“你怎知?”
——不必擔心,我會等你醒來……
“我就是知道。”荼蘼望著燈台上的燭火,輕聲道。
*
京城裏,正值開市的日子,大街上人來人往,接踵摩肩。
二十年前的一場天災,京城幾乎毀於一旦。
那之後,天下人心有了變化。
挺過了大災的人們,發現這災禍對皇家和達官顯貴們全然毫無影響,他們仍然能夠作威作福,奢侈享樂。一時間,民怨沸騰,各地揭竿而起,攻入破敗的京城,將舊製推翻,建立新朝。
新帝名叫趙庭,本是個讀書人。他家中本有些薄田,勉強度日,但年景不好,又兼貪官汙吏橫行,以致家業破敗父母離世。趙庭憤而投筆從戎,立誌改變世道。後來遇得天災,戰亂四起,趙庭嶄露頭角,漸漸成勢,最終得眾望所歸,一統天下。
他登基之後,將土地分與天下百姓,鼓勵耕織,勵精圖治,曆經二十年,天下竟比從前更為欣欣向榮。
近來,京城的人們議論的最多的,是新帝的小兒子。
這個小兒子,封號渤海王。
傳說,他生得十分好看,讓人見之傾倒。
可美中不足的是,他生來癡傻。
他從出生開始,不會哭、不會笑、更不會說話,無欲無求,如同丟了魂的行屍走肉。新帝對他疼愛至極,為他請遍名醫,但從不見效用。
新帝無法,隻得將他養在深宮之中,甚少讓他見人。
可近來,這位皇子的病情有了變化。
聽說,他竟是一夜之間,似乎有了魂,向伺候自己的宮人開了口。
他不知從哪裏得到了一支白色的芰荷,握在手中,告訴宮人,自己要到南邊去。
宮人不解其意,卻也不敢懈怠,即刻報知新帝。他大喜,連忙趕去探望。
渤海王看著他,目光清冷,隻重複道:“我要去南邊。”
新帝雖疑惑,但這是兒子出生以來第一回有了神智,仍不敢怠慢。
他隨即派出禁衛和儀仗,護送渤海王上路。至於往何處,無人知曉,隻照渤海王心意。
隊伍出了京城,一路向南,從春天走到了入秋。
九月,南方的草木仍然似春夏一般鬱鬱蔥蔥。
道路兩邊的稻田已經收割幹淨,隻有一個個的草垛。
聞得渤海王的儀仗到來,民人們皆湧到道路兩邊,歡笑著觀望著,為他隱約在簾子後麵露出的容貌而驚歎。
渤海王坐在馬車上,目光平靜,手中仍拈著那支白色的芰荷。
馬車上的鑾鈴輕響,悅耳動聽。
風從遠處吹來,帶著田野的氣息,拂過他的臉頰。
溫柔繾綣,似曾相識。
忽然,他抬起眼,喝道:“停下。”
外麵的人不解其意,卻也不敢違逆,連忙停下。
他撩開車幃,從馬車裏下來。
隻見道路的前方,是一片水澤,蘆葦招搖,白鶴翾飛。
一抹身影立在那水澤邊上,纖細而婀娜,讓他移不開眼睛。
——你是說,你我放下仇怨,兩不相害,是麼?
那人似乎也看到了他,朝他走過來。
——你可有什麼缺不得的東西,沒有之時,就滿心牽掛,渾身不得安寧?
他也邁步走過去。
“殿下要去何處?”內侍忙問。
“不必跟來。”他淡淡道,說罷,已經走入田間。
田地裏坑坑窪窪,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卻絲毫不曾放慢步伐。
——我會一直等你,等到你願意了,再與你結為夫婦。
心頭似乎被什麼緊攥著,女子的麵容已經映入眼簾。
她望著他,熟悉的眉眼,與心中記憶中一般,似鐫刻一般清晰。
澀意上湧,他加快腳步,朝她發足狂奔。
風吹在臉上,涼涼的。
荼蘼也奔跑過來,可到了跟前,卻不約而同停住腳步。
她喘著氣望著他,兩眼泛紅。
那麵容,正是她朝思暮想的模樣,不曾變過。
“你……”她張張口,聲音發啞,“我找了你許久……”
他深深注視著她,低低道:“我也找了你許久。”
說罷,他伸出手,輕輕地將她拉入懷中,用力抱住。
風吹過蘆葦,鶴鳴聲聲。
侍從們不敢違抗命令,隻站在路邊上張望,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隻見夕陽的光輝中,那兩人久久相擁,影子合作一處,在大地上拖得長長。
——等這一切結束了,我們就過自己的日子,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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