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重新恢複了喧囂。而萬裏之外的大海上,碧波粼粼,無邊無際,風平浪靜。
伏龍仙山佇立其中,如同滄海中的小舟。
林立的山峰仍舊四季常綠,亭台樓閣裝點其中,複道長橋,將一座座山峰連接,跨過飛瀉而下的瀑布,如同彩虹。
而最高峰上的紫垣,依舊芳菲遍地,鳥鳴婉轉。
天空中,太陽初升,霞光將雲海映得綺麗。
一隻羽毛鮮豔的雀鳥從寶樹指頭飛過,落在南海仙翁的肩上。見他隨手拿起一把小米放在手心,雀鳥隨即跳過去,低頭啄食。
南海仙翁喂著鳥,眼睛卻盯在棋盤上,麵色不豫。
對麵,北鬥星君不慌不忙地喝一口茶,氣定神閑。
“你這下的什麼棋?”南海仙翁終於按捺不住,便要挪子,“上一步我走錯了,重來。”
還未得逞,北鬥星君已經將他的手按住。
“落子無悔。”他說,“輸了便輸了,不就是要你一隻小狸麼,這般小氣……”
南海仙翁不耐煩地瞪他一眼,轉頭對身後的弟子道:“取來給他。”
弟子應一聲,沒多久,將一隻小貓抱了來。那小貓有一雙藍眼,雪白的皮毛上,錯落點綴著金黃的花色,尾巴卻似狐狸一般又大又長。這一看就並非凡物,而是仙山上獨有的碧眼金花狸。
北鬥星君看到它,眉開眼笑,將小貓接到懷裏,滿臉慈愛之色。
“你不是看不起這些下界之物麼。”南海仙翁道,“怎如今竟要養狸貓?”
北鬥星君摸著那小貓,悠然道:“我在你這仙山裏反正無事可做,找一隻小狸來陪我豈不甚好?”
南海仙翁看著他,不置可否。
天庭的消失,對仙人的影響,其實遠甚於凡人。
三界合一,天庭的仙人們便再也無所依托。
在自然規則之下,仙術再也無法在大地上施展,擺在所有仙人們麵前的就隻有三條路。
第一條,是成為凡人,如萬物一般在大地上生老病死;
第二條,是如上古神祇們那樣,到太虛之中沉睡;
第三條,則是離開大地,另尋棲身之處。
選擇第一條和第二條的仙人都有不少,但更多的人,選擇了第三條。
如武英真君之類的上仙,他們生於天庭,亦忠於天庭,天庭消逝,他們也不再願意留在此間。在武英真君的帶領下,他們去往了混沌之中,另外開創天地作為自己的樂土。
而不願離開故土,也不願成為凡人的仙人們,則遠離大地,到那些仍然能施展仙術的地方繼續生活。
譬如伏龍仙山。
天庭消失後,伏龍山已然成為天地間僅存為數不多的仙靈福地,且景致亦頗有從前天庭的模樣,故而不少仙人來到這裏定居。
這其中,亦包括了北鬥星君。
“你不知白凜小的時候,常常變作麒麟的模樣,有趣得緊。可惜,再也看不到了。”他感慨道。
南海仙翁正要說話,突然,他聽到咿咿呀呀的聲音傳來。
轉頭看去,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朝這邊跑過來。
那是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女童,臉圓圓的,身體胖乎乎,細軟的頭發在兩邊用紅絲帶綰了,似羊角一般。
看到她,二人的臉上都露出笑容。
南海仙翁張開手臂,女童也張開手臂,嘴裏奶聲奶氣念著“翁翁”,跑到他懷裏。
“從何處來?”南海仙翁笑眯眯的,抱著她,捏捏她的臉蛋,問道,“父親母親呢?”
女童睜著清亮的眼睛,用小手比劃,道:“船船……”
南海仙翁明白過來。
正待說話,北鬥星君道:“淩曦,你看這是什麼?”
說罷,他將懷裏的小狸貓捧起來。
女童看到,小臉上隨即放出光來,掙紮著就要離開南海仙翁的懷抱。
南海仙翁瞪了北極星君一眼,隻得不情不願地鬆手。
女童跑到北鬥星君懷裏,他笑眯眯地將她抱起來,放到膝上。
“你今日還不曾叫我。”他說,“我叫什麼?”
女童又奶聲奶氣地答道:“星星……”
這稱呼不倫不類,北鬥星君的臉上卻心滿意足。
淩曦是白凜和荼蘼的女兒,因為生在淩晨破曉之時,故名淩曦。
因為她,一向不喜歡孩童的北鬥星君竟像是轉了性。當那裹在繈褓裏的嬰孩交到他手中的時候,他一臉嫌棄,嘴裏說著凡人嬰孩生出來怎皺皺巴巴,卻再不肯鬆手。而後,無論何時,他見到淩曦都是笑眯眯的,經常跟南海仙翁搶著抱。
甚至有弟子看見過他紆尊降貴地趴在地上,在屋子裏跟淩曦玩騎馬馬。此事傳出去,瞬間被列為伏龍仙山第一奇談。
北鬥星君將小貓放在她懷裏:“喜歡麼?這是我為你找來的。”
南海仙翁唇邊的胡子抽了一下。
正當說著話,隻聽一個聲音著急地喊著“淩曦”。
一隻木虎驟然從紫垣邊上出現,背上坐著一個男童。
他看到南海仙翁懷裏的女童,著急的神色登時緩下,再看向南海仙翁和北鬥星君,又變得訕訕。
“仙翁,星君。”穀雨忙從木虎背上下來,上前行個禮。
雖然已經過去了數十年,但穀雨不過是八九歲的模樣。這事,眾人並不覺得稀奇,畢竟半仙本就是個捉摸不定的東西,誰也不知道他們會長出什麼能耐來。
這些年,季賢一家住在伏龍山上。穀雨聰穎可愛,頗得眾人喜愛,南海仙翁甚至親自教導他法術。
“你帶她到山上摘果子?”南海仙翁一眼就看到了木虎背上那沉甸甸的布袋。
穀雨撓著頭,笑道:“正是,淩曦說想吃蟠桃,母親就讓我帶淩曦到山上來摘些,正好也帶些在船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