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馬府的西南角有一扇隱蔽的邊門,一根長滿綠葉的藤蔓從牆頭垂下,剛好將其遮沒。這扇邊門輕易不開,確切地講它隻為一個人開放,那人便是禦林軍飛虎營統領朱彬。
天剛蒙蒙亮時,這扇輕易不開的邊門打開了,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無聲無息地跨了進去,他正是應招而來的朱彬。
在昨夜接見過徐靖的那間密室,盧宣懷和朱彬作了一番簡短交談,交談的內容隻有一個,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裏盧、朱二人互換角色—由盧宣懷扮演朱彬,率五百飛虎營將士去餘姚捉拿陳伯茂,朱彬則扮演盧宣懷坐鎮建康。每當要用五毒掌殺人,或者需要采取重大秘密行動時,盧宣懷就會使出這種掩人耳目的分身術。
七年前,盧宣懷就挑中朱彬做自己的臨時替身。朱彬的年齡跟他相仿,身材、臉型酷似他,連說話的聲音也有七分相像。隨後,盧宣懷找高手製作了兩張與自己和朱彬容貌一般無二的人皮麵具,倆人要互換角色時,各自貼上對方的麵具,再加上刻意模仿,誰也分不清孰真孰假。
搞分身術有三大好處:首先,能迷惑敵人,聲東擊西攻其不備;其次,危急關頭便於金蟬脫殼,全身而退;再者,可以最大限度地偽裝自己,掩蓋用五毒掌殺人、行凶的蹤跡。
做完相關交待,盧宣懷取出朱彬的麵具,小心翼翼貼到了自己臉上。看著銅鏡裏那個惟妙惟肖的“朱彬”,盧宣懷得意地笑了。人生,不就是時時刻刻在演戲嗎?王侯將相也罷,升鬥小民也罷,有幾個能做真正的自己?很多人並沒有戴麵具,但跟戴著麵具又有多大區別?好比他原名叫蕭挺,現在改名盧宣懷,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他?他自己也分不清。
不戴麵具時,盧宣懷的內心經常有兩個自己。一個自己還留在法華寺,每天不是習武就是誦讀佛經,在晨鍾暮鼓裏,在嫋嫋香煙中,那個自己單純善良,不追名不逐利,過著與世無爭的平淡日子。另一個自己住在巍峨富麗的大司馬府,竭力斡旋於廟堂,不斷和達官顯貴們勾心鬥角。這個自己陰險狠毒,一心想光複蕭梁,為此無所不用其極。兩個自己不時掐架,偶爾還會打得難分難解,但末了總是住在大司馬府的那個盧宣懷占上風。
從明白自己是蕭衍嫡孫那天起,盧宣懷就為他的血統而驕傲。隻不過,那時這種驕傲被法華寺高高的圍牆嚴密包裹著,這驕傲是青澀的、純潔的,像一朵睡蓮默默開放在少年的心裏。當蕭梁國破家亡時,盧宣懷的驕傲瞬間突破法華寺的圍牆,羽化成了一種悲壯的擔當,一種神聖的使命。他發誓竭盡所能,就算犧牲生命,也要複興那個孕育自己血統的偉大王朝。
戴上麵具後,盧宣懷的心裏隻有一個自己,一個意誌堅定、凶殘狠毒的自己。現在,他就處於這種狀態,他悄悄開了那道被藤蔓遮蔽的邊門,以朱彬的麵目走了出去,步履沉穩地走向一場新的殺戮,把大司馬府留給了偽裝成自己的朱彬。
沒過多久,盧宣懷就和郭鬆一起率領五百飛虎營騎兵離開建康,馬不停蹄撲向餘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