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盧宣懷從牆頭跳落時,薛守禮立刻揮舞長劍,率領幾十名扮成和尚的穎州將士衝了過來。盧宣懷輪起砍刀左右廝殺,一下就砍翻了七、八人,連薛守禮左胯也挨了一刀。見盧宣懷勇猛無比,更多的穎州將士蜂擁上前,將他團團圍住。盧宣懷毫不畏懼,揮起砍刀一陣衝殺,不久便突出了重圍。
剛才張裕說恒陽王在方丈室,盧宣懷料定沈妙容和康兒也在那邊,便徑直朝方丈室奔去。
趙大光率三百多人守衛著方丈室,見盧宣懷殺到,他馬上輪起兩把銅錘相迎。轉眼間,盧趙二人就鬥成了一團。
這趙大光力大無窮,兩把銅錘曾在疆場上殺死過無數敵人,素有穎州第一猛將之稱。但盧宣懷乃是當今武林名列前茅的高手,雖然少了一條胳膊,雖然流了很多血,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以死相拚,趙大光哪裏是他對手,才戰了十幾個回合就被砍中右肩,兩把銅錘一把被磕飛,另一把掉到了地上。趙大光的手下見主將受挫,頓時慌亂起來,盧宣懷趁機殺開一條血路,闖進了方丈室。
見薛守禮和趙大光擋不住盧宣懷,雷諾吩咐隨從趕緊將沈妙容、陳伯宗帶出方丈室,轉移到其它地方隱藏。前門不能走,隻能跳窗往外跑,兩個隨從剛把陳伯宗架出窗戶,盧宣懷就殺進了方丈室。
見此光景,雷諾舉起峨眉刺相迎,另外幾個隨從也亮出了各自的刀劍。然而,還沒跟盧宣懷廝殺,他們就一個個驚叫著丟下了手中的兵刃。原來,在破門而入的當口,盧宣懷揚手打出十顆銀彈,其中九顆分別擊中了屋裏九個人的右腕。平時,盧宣懷的兩隻衣袖裏各藏著十顆狀如黃豆的銀彈,以備緊要關頭使用。在蜂園搏鬥時盧宣懷沒使出這招殺手鐧,那是因為對付陳伯茂這樣的頂級高手,銀彈起不了什麼作用,但對付雷諾和他的手下,銀彈就發揮了威力。趁雷諾等人彎腰撿拾兵刃的當兒,盧宣懷施展輕功,鬼魅般飄到看押沈妙容的兩個假和尚跟前,揮刀削去了他們的腦袋,然後他一把抱起了沈妙容。可是,四下踅摸卻沒發現陳伯宗。這時,雷諾和其餘六個隨從已撿起兵刃,一齊朝盧宣懷攻來。盧宣懷不敢久留,隻得且戰且退,殺出了方丈室。
方丈室外,薛守禮和趙大光已包紮好自己的傷口,正指揮將士們重新合圍方丈室。
盧宣懷左臂抱著沈妙容,隻能用雙腿搏擊不斷湧上來的敵人,他明白,這樣打下去自己必死無疑,而要抱著沈妙容越牆逃走也已不可能。情急之中,他奮力踢倒幾個圍住自己的兵卒,拚命朝藏經閣奔去。
藏經閣是同泰寺的最高建築,共有十八層。盧宣懷深知,隻要占據藏經閣頂層,就可抵抗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站在那麼高的位置,敵人的弓箭和暗器都派不上用場,想要圍攻或突襲也不可能,自己守住樓梯口,衝上來一個打死一個,如同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雷諾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命令手下拚死截住盧宣懷,千萬不能讓他逃上藏經閣。此令一下,片刻工夫,在盧宣懷和藏經閣之間立刻築起了一堵厚厚的人牆,這堵人牆由兩百多名手持刀劍的穎州將士組成。就算盧宣懷雙臂健全,就算他尚未筋疲力盡,要在倉促間穿越這堵人牆也難比登天。這時,盧宣懷急中生智,提一口丹田之氣淩空躍起,竟然踩著穎州將士的腦袋越過了風雨不透的人牆!等到眾人回過神來,他已抱著沈妙容躥進了藏經閣。
盧宣懷一口氣奔到藏經閣頂樓,放下沈妙容時已累得幾乎虛脫,他頹然靠在牆壁上,汗出如漿。
在慘烈的廝殺中沈妙容一直沒機會說話,這時淚汪汪開口道:“盧郎,康兒還在他們手裏!”
盧宣懷喘了好一會兒,歎道:“我自己都命在旦夕,顧不上他了。”
沈妙容這才注意到,盧宣懷隻剩下了一條胳膊,她驚得目瞪口呆,期期艾艾地問:“你,你的右胳膊呢?”
盧宣懷簡單講了離開蝶苑後發生的事,末了仰天長歎:“今日,我可能要死在同泰寺了!”
沈妙容淚如雨下,用手輕輕撫著盧宣懷滿是血汙的臉,哽咽道:“盧郎,我陪你一起死!”
盧宣懷慘然笑道:“苦苦打拚二十載,到頭來不過一場海市蜃樓!”
沈妙容道:“咱們為何敗得這麼快?這麼慘?”
盧宣懷道:“我低估了陳伯茂,沒看出這小子的意誌堅如磐石,而且文武全才!”
沈妙容的目光在一堆堆經書上掠過,喃喃自語道:“我看,這是報應,咱們殺人太多,作孽太深。”
盧宣懷冷哼道:“婦人之見!一將功成萬骨枯,從古到今,哪個統帥、哪個帝王不是雙手沾滿了鮮血!勝戰是靠不斷殺人贏得的,江山也是靠殺人無數打下的!”
沈妙容道:“昨天早上,我就在大雄寶殿聽見了一片刀槍撞擊之聲,現在果然應驗……三年前陳蒨被你殺死在同泰寺,三年後我們也將葬身於此,這是宿命啊。”
盧宣懷冷笑一聲,不以為然道:“你以為陳蒨是好人麼?嗬嗬,為了保全自己的皇位,他密令侯安都將堂弟陳昌推入長江活活淹死,然後又假惺惺去陳昌靈前哭祭……我盧宣懷雖然心狠手辣,但比起陰險狡詐,還遠不如陳蒨!”
沈妙容道:“正因為陳蒨幹了這種缺德事,所以才會家破人亡。”
盧宣懷道:“我不相信因果報應,那全是偽君子們用來胡弄別人的,我隻相信實力,相信勝者王侯敗者寇!”
沈妙容道:“因果報應,乃是佛教的真言,不可不信。”
盧宣懷反駁道:“我祖父梁武帝畢生篤信佛教,傾舉國之力修建廟宇、尼庵,曾兩次在同泰寺舍身出家,以一顆慈悲之心治理天下,做了多少善事、積了多少陰德,可到頭來,他被活活餓死於台城,國破家亡,子孫幾乎被屠戮殆盡!這就是因果?這就是報應嗎?!”講到這兒,盧宣懷兩眼通紅,眼眶裏淚光閃閃。
沈妙容頭一回看見盧宣懷含淚,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