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吳優優咳嗽不止,陳伯茂趕忙去端床頭櫃上的茶杯,但發現杯中空空如也,他又去找暖壺,費了好大工夫才在床下找到,可提起來晃了晃,壺中連一滴水也沒有。陳伯茂著了急,便衝屋外喊道:“來人啊!”喊了好幾聲無人應答。
吳優優喘了口氣,啞著嗓子道:“這院裏沒人。”
“咋會沒人?”陳伯茂大惑不解。
吳優優解釋道:“奴家曉得陛下會來,昨天下午就讓所有仆人離開了。”
陳伯茂道:“你病得這麼重,身邊怎可無人照顧?”
吳優優道:“若陛下來看奴家的消息傳揚出去,必定對您不利,所以奴家把她們都打發走了。”
陳伯茂在心裏重重歎了口氣,沉默片刻後說道:“廚房在哪裏?朕去給你燒點水。”
吳優優搖頭道:“不用了,奴家這就要走了。”
陳伯茂眼圈一紅,哽咽道:“不會的。”
吳優優又咳出幾口血,閉眼喘了一會兒,掙紮著說道:“奴家有兩樁心願,倘若蒙陛下恩準,那死也瞑目了。”
陳伯茂流著淚道:“你說吧。”
吳優優顫抖著將手伸到枕頭下,摸出一個扁平的錦緞包,把外麵的錦緞一層層打開,裏麵現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宣紙。然後,吳優優將宣紙遞給了陳伯茂。陳伯茂展開一看,這是自己三年前親筆書寫的一道敕令,封吳優優為良娣。與吳優優新婚的那個夜晚,陳伯茂將這道敕令送給了吳優優,沒想到她一直珍藏到現在。
這時,隻聽吳優優道:“等奴家出殯時,求陛下親手將這道敕令燒給奴家,這是奴家的頭一樁心願。”說罷,眼睜睜瞅住陳伯茂。
陳伯茂哽咽著點了點頭。
吳優優長籲一口氣,喘了喘又道:“這第二樁心願……”說到這兒她突然刹住話頭,蒼白的臉上浮起了兩抹紅雲。
陳伯茂道:“你說吧,隻要朕能做到的,一定答應你。”
吳優優漸漸暗淡的目光倏然一亮,盯著陳伯茂呢喃道:“奴家……奴家希望陛下能給奴家一個吻……”
陳伯茂一怔,隨即俯下身去,在吳優優冰涼的唇上深深一吻……當他直起腰時,隻見吳優優已合上雙目,唇角泛著滿足的微笑。
過了好久,吳優優依然保持著那個姿態,一聲不吭。陳伯茂輕聲喚道:“優優!”吳優優毫無反應,連著叫了三遍都是如此。陳伯茂心中一凜,哆嗦著伸出手,在吳優優的鼻尖試了試,發現她已經咽氣。
三天後的清早,一輛馬車拉著一口新漆的棺材,緩緩駛出了苦瓜巷。那口棺材用上等金絲楠木製成,這種奢華的靈柩,隻有皇親國戚才配享受。
看見那口棺材的路人紛紛猜測,躺在棺材裏的死者一定尊貴無比。但蹊蹺的是,靈車前並無打幡、持哭喪棒的孝子賢孫,靈車後也沒有長長的送葬隊伍。除了幾個抬棺的杠夫外,靈車旁隻有一名中年男子騎馬隨行。有人認出,這中年男子乃是左仆射張允,但張大人跟死者是何關係,誰也說不清。
與此同時,在遠離苦瓜巷的皇宮台城,在禦花園一個極為偏僻的角落,陳伯茂正含淚點燃一張宣紙。
當宣紙燒成了灰燼,當灰燼隨風飄散,陳伯茂的淚水汩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