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得拿你最寶貴的東西來交換了——你的魂魄。”韓流神眼中一亮,“怎麼,你願意做這麼大的生意?”
“你滾。”王孫史說。
“什麼?”韓流神顯然沒有料到這句話,“你說什麼?”
“你滾!”王孫史忽然憤怒地大笑起來,“你以為我會這麼傻,把魂魄賣給你做奴隸麼?何況,就算我離開這裏,我又能做什麼?”說完,轉身沿著從極淵就走。
“別走別走,做不了大生意我們可以做小生意嘛。”韓流神鍥而不舍地追了過去,偏偏坐騎雙雙的八條腿依然沒能練習到協調一致,進一步倒能退兩步,頃刻之間,王孫史已拋開他們遠遠地消失在夾雜著冰粒的北風中。
“近來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呢。”韓流神無奈地聳了聳肩,對坐騎道,“我們還是到凡界去吧,凡人的願望肯定比神人多。”
細長的冰柱在手指的雕琢下終於變成一根晶瑩剔透的洞簫,王孫史放在口邊一吹,清泠的簫音霎時布滿了整個北維冰原,那是除了永恒不變的風聲,他現在唯一能聽見的聲音。
在北維山下的冰原中被拘禁了多少歲月,王孫史已經完全沒有概念了。每天太陽神羲和駕著六龍的金車從大地的東維劃向西維,隻有這裏是永遠看不到的。沒有了太陽,也就沒有了白天和黑夜。可是即使很久以後,他也不曾後悔沒有與韓流神做上某筆“生意”,因為他明白,一旦真的與邪魔牽扯上關係,無疑是把毀滅自己的最好理由奉送到少昊麵前。他還不想死。
大多數的時候,王孫史會坐在從極淵邊吹簫。從極淵下的萬年玄冰總是透著淡淡的紅光,他知道那是因為被冰封在從極淵最底層的少年所穿的紅袍,仍然永不褪色地張揚著火一般的憤怒。而他卻穿著北方所尚的黑衣,讓椎心刺骨的寒冷庇護脆弱的身體,麻痹沉重的記憶。
後來,他越來越長久地伏在冰原上,用手指刻劃堅硬逾鐵的冰塊,感到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流逝。或許西帝少昊的目的已經達到,無休止地等待隨時降臨的厄運,他的心早已在這荒寒的冰原中漸漸死去。
身前的冰龍是耗費了巨大的心力雕琢而成的,溫順的眼睛中流露著翔於九天的渴慕,讓王孫史可以從那透明的冰粒中看到自己的麵容。一開始雕琢它不過是為了打發永無止境的時間,可雕到後來,竟似將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也融入其中。若是以前,他一定會想辦法賦予這冰龍靈氣,騎著它飛遍九州八荒。可是現在,他隻能坐在它身邊,撫摸著它毫無生氣的軀體,被動地等待命運的轉折。
一陣隱隱約約的簫聲從天邊傳了過來,被北風卷帶著縈繞在王孫史的耳邊。他猛地睜開半闔的雙目,站起來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看見。
一個什麼東西溫馴地蹭上了他的腿,王孫史低頭一看,不由驚喜出聲——是冰龍!冰龍活了!
冰龍確實活了。它匍匐在王孫史身邊,不住擺動著尾巴,似乎也為自己獲得了生命而慶幸。抖擻了一下身體,冰龍輕輕一躍,如願以償地飛到了從極淵的上空。看著身下黑衣青年讚賞的目光,冰龍更是精神倍增,開始努力嚐試起各種繁複的飛行姿態。
王孫史笑著仰望冰龍笨拙而又靈活的飛行,然而很快那笑容便凍僵在臉上。他垂下頭,看著冰壁上自己孤零零的影子——就算冰龍能帶他離開這裏,又有什麼用呢?
冰龍見主人不再理睬它,不由有些泄氣,緩緩降落到王孫史的身邊。一人一龍就這樣默默地坐在北風中,聆聽著縷縷若有若無的簫聲。
忽然,王孫史身子一顫——這簫聲,分明吹奏的就是他所譜寫的曲子,可那是連夏開都不曾完整聽過的啊。緊緊握住了腰間所插的冰簫,王孫史猛地拍了拍快要睡著的冰龍:“快帶我去簫聲傳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