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的錦明夫人老得牙齒都掉光的時候,還是不忘了向一堆膝下子孫講述當年那個黑衣青年乘龍而來的風采。“我們那時候都說來了來了,弄玉公主命中注定的神人終於來了——可惜啊,你們是沒服氣看到神人的真身嘍。”
國君秦穆公得到稟告,連忙帶著丞相申嶽及文武百官,親自站在正殿外恭候神人的降臨。迎著刺眼的陽光瞪大眼睛,就能見到一條泛著七彩晶光的冰龍從北方飛騰而來,或急或徐,或曲或直,極盡飛揚騰挪之能事,在湛藍的天空中擺出各種炫目的造型,惹得全鹹陽的百姓齊齊湧上街頭,叩拜歡呼。
“好了,第一次飛也不用這麼顯擺啊。”王孫史拍著冰龍的頭說,“我到了你就回北維山吧,這裏日頭烈,我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的傑作化為一灘水。”
冰龍不情願地擺著身子,卻也無法可想,把王孫史放在秦宮大殿前,一路招搖著回去了。
落在巍峨的秦宮大殿之前,王孫史的眼睛微微一瞥,就看清了每一個肅立在周圍的凡人。他的目光隨即望向了大殿的幃幕,幃幕後麵,正站著一個持簫的少女,露出小半張臉偷偷地凝望著自己。
“請問公子貴姓高名?”見秦穆公有些發呆,丞相申嶽一步邁上,迎上王孫史若有所思的目光。
“我姓……蕭,蕭史。”措不及防,他胡亂答道。麵前這個峨冠博帶的老頭,四肢幹枯,卻頂著一個溜圓的肚子,活象一隻餓得半死時掉進穀倉的老鼠,令他有一種隱約的厭惡。
“既然公子以簫為姓,必然是精通吹簫了?”申嶽被蕭史冰冷的眼光盯得頗為不快,口氣不由硬了起來。
“略知一二。”
“那不知神人可否為寡人吹奏一曲?”秦穆公伸手把申嶽撥到自己後麵,恨不得把臉上的笑容抹下來堆在一起,獻到神人麵前。
“恭敬不如從命。”蕭史又望了一眼幃幕後笑意盈盈的少女,走到簷下,取出腰間所插的冰簫——剛才忘了讓冰龍帶回去,此刻已有些融化了,不由有些心痛。
“裝神弄鬼,這種人我見多了……”申嶽氣憤憤地嘟囔到一半,忽然張大了嘴再也說不出話來。
因為簫聲響了——仿佛一陣清涼的風吹來,拂過凜冽的甘泉,拂過茂密的梧桐,卷起蓋滿大地的落葉。每個人都在這美妙的風中羽化登仙,飛旋,飄舞,飛向九天雲霧,飛向百仞幽穀,六棱的冰花歡笑著擁擠著,飄落在臉上冰涼而甜蜜……
“這是我們公主常吹的曲子嘛,有什麼稀奇。”保姆錦明夫人站在弄玉身後,不滿地為自己的公主表達著忠心。然而沒人在意她的反應,所有的人都在這抑揚宛轉的簫聲中忘卻了自我,連一向心高氣傲的弄玉公主,也像丟了魂似的定在那裏。甚至沒有人注意,那泛著隱約紅光的冰簫,正逐漸化為水滴。
忽然,清冷澄澈的簫聲中,傳來羽翅撲簌的聲音,陽光也一時陰暗下來。眾人抬頭一看,無數五彩的神鳥在天空盤旋,遮天蔽日,隨著樂聲翩翩起舞。
“有鳥焉,其狀如雞,五彩而文,名曰鳳凰。首紋曰德,翼紋曰義,背紋曰禮,膺紋曰仁,腹紋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申嶽趁此機會,趕緊向秦穆公大掉書袋。
秦穆公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隻是不住打量那個吹簫的黑衣青年,喜滋滋地小聲道:“弄玉公主嫁給神人的預言,莫非就是應在他的身上?”
“他是否神人還未可知。”申嶽不露聲色,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主公何不把他留在宮中,假以時日,定能分辨得出。”
“也好。”秦穆公笑著點頭,“寡人自從做了天下的霸主,唯一的心願就是做神人的姻親。”
“主公誌向高遠,豈是我們鄙薄之人所能企及?”申嶽不失時機地拍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