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去!”承鈞搶上一步,借助自己的身體和肩上的柴捆將道路封住,“這個法令剛剛公布,現在正是檢查最嚴格的時候。你們要捕魚,可以晚上來,也可以等過些天排查鬆懈了再來,何必正好撞在別人的刃尖上?”
務相愣了一下。他不是糊塗的孩子,也知道這些年來封丹國人對巴人的歧視已經越來越嚴重,手段也越來越苛刻,自己不該為了一時的意氣為整族人帶來麻煩。然而如果當眾認錯,特別是屈服在這個假想敵的言語中,十三歲的務相無論如何丟不起這個顏麵。
“務相哥,我們還去捕魚嗎?”見務相不說話,多嘴的慶宜忍不住追問道。
“先教訓教訓這個討厭的膽小鬼再說!”務相那時心中已打定主意要殺殺承鈞的威風,讓他以後不敢再對自己指手劃腳,索性向手下的跟班們發令。
幾個少年向來唯務相馬首是瞻,聽他一開口,都呼啦拉衝了上去,將承鈞圍在當中。
“務相,我不是膽小鬼,而且我說的話也沒有錯。”承鈞看了看周圍逼近的孩子,依舊以那副令務相討厭的鎮靜態度說道,“我願意晚上和你們一起來捕魚。”
“誰跟你一起?”務相見已勢成騎虎,沒理由撤後走掉,索性大聲喊道:“打!”
眨眼之間,幾個少年已廝打在一起,承鈞的柴捆也被踹落了一地。
“好了!”等到慶宜在別人的掩護下終於在承鈞嘴角上揍了一拳,務相便適時地止住了手下的挑釁。人群散開後,務相看見承鈞的嘴角雖然腫了起來,衣服也撕破了一處,但其餘幾個孩子卻顯得更加狼狽,不由心中有些窩火。看不出承鈞身材清瘦,打架卻還有兩下子。
“讓手下衝鋒陷陣,自己卻躲在一邊,你認為自己配當廩君嗎?”承鈞抬起袖子抹了抹嘴角的血,忽然淡淡地盯著務相,不急不徐地說。
這句話如同一枝燃燒的火把,將務相的臉驀地映紅了。雖然務相知道剛才自己隻是掂量了他的身板,不屑於親自出手,然而此刻卻已無法解釋出來。一時有些心虛,務相隻好強撐著顏麵道:“膽小鬼若是不服氣,就帶人過來報複好了,我一個人對付你們。”
不料承鈞隻是輕輕笑了笑,沒有搭理務相的話,蹲下身開始收拾散落的木柴。
“那麼——我現在正式挑戰你。”承鈞的鎮靜忽然讓務相很是不安,而方才承鈞那句奚落的話更是如同石子一樣硌得務相心裏不舒服——他要證明自己確實有做廩君的資格,並要在氣勢上壓過這個看似雲淡風清卻帶著無形威勢的少年。“我們還是比擲劍如何?”
擲劍向來是巴人所特有的技藝,同時也是務相的擅長,自從上次比賽輸給承鈞後,務相早起晚睡,越發苦練了一年,自信在所有巴人中已經罕逢對手。此刻務相急需打敗承鈞來維持自己已然開始動搖的自信。
承鈞本是蹲在地上收拾殘局,聽了務相的話後沉默了一會,隨即站了起來。他右手握拳,曲起右手食指放在左胸,對著務相深深一低頭,算作接受了務相的挑戰。
這是巴人之間特有的致意方式,也是擲劍大賽的禮節。務相繃著臉還了一禮,隨即走上一步,從承鈞的柴捆裏隨意抽出一根樹枝,指著遠處的一株野李樹道:“我打最右邊的李子。”說著抖擻精神,將樹枝脫手擲出,如同離弦之箭嗖地穿過李樹的右邊枝椏,瞬息之間,樹枝又巧妙地回旋,帶著餘勢落入了務相的手中。
慶宜猴急地跑過去,從李樹下撿起被樹枝打落的李子,高高地舉了起來,口中大聲叫道:“打落了五個!”
“好!”務相手下看熱鬧的少年們都歡呼起來。務相的功夫看似平淡,卻是用最普通的樹枝演成,並非真正擲劍時已經專門打製成弧狀的飛劍,這等技藝在巴人中已是出類拔萃。
“果然還不錯。”承鈞也順口讚歎了一句,然後將手中的樹枝扔了出去。
樹枝遵循著方才務相的軌跡從李樹右方穿過,打了個回旋又落在承鈞手中。承鈞隨意鬆了手指,將樹枝扔在地上,繼續整理柴捆去了。
務相死死地盯著正蹲在樹下找李子的慶宜,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如同在耳邊咚咚地擂起了一麵皮鼓。這個陣仗,竟比當日擲劍大賽更令務相緊張。
慶宜終於站了起來,兩手一攤,搖了搖頭。在眾人愣神間,他猛然開心地大笑起來:“一個也沒打落,哈哈!”
其餘的少年們正要附和著哄笑,務相眼角的餘光卻驀地掃見承鈞腳下的樹枝,不由如同三伏天被人澆了一桶井水,涼涼熱熱摻和在一起,讓他一瞬間有些怔忡。一咬牙,務相猛地揮手:“不許笑,是我輸了。”
那幾個嘻嘻哈哈的少年一愣,這才看清被承鈞扔在一旁的樹枝上,赫然穿了整整一串李子,竟有七八個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