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這是什麼法術?”慶宜是大長老的孫子,自認見識廣博,卻從來沒有見過承鈞這般出色得不似真實的擲劍技藝,不由吃驚地追問。而他的問題,也正是務相不好意思出口的。
“這並不算什麼。”承鈞擔起身邊的柴捆,“若要改變巴人的處境,光憑擲劍是不夠的。”
“你也想改變巴人的處境?”務相的口氣有些不以為然——這個想法其實他從小就深埋在心中,卻因為它過於遠大而從未輕易出口。
“當然。”承鈞望了一眼遠處的清江,似乎沒有在意務相的挑釁語氣,鄭重地道,“我希望承鈞星能再度成為巴人領地的保護神。”
“我也希望。”務相脫口說出這句話,驀地醒悟話中的雙關含義,不由有些怒意。他死死地盯著承鈞,忽然從承鈞臉上看出了一種自己從未有過的自信,讓那張原本就清爽俊朗的臉更加散發出光芒來,不由耐下性子問道:“那你說除了擲劍,我們還需要什麼?”
“清醒的頭腦。”承鈞笑了笑,頭也不抬地扛著柴捆繞過眾人,走遠了。
務相的手慢慢握成了拳頭,心裏知道承鈞是在諷刺自己,然而奇怪的是他這回沒有發怒,反倒有一絲暗暗的心驚。
見務相的目光牢牢盯著地上那串李子,慶宜走上幾步,討好地直要抬腳將那些果子踩爛,卻被務相一把攔住。
“晚上叫上他一起來捕魚。”轉身朝原路返回,務相對幾個尚有些不滿的小嘍羅吩咐道。
接下來的幾年中,務相暗中發憤,隻望能勝過承鈞。然而不論他怎樣努力,承鈞始終象掛在地平線附近的星辰,永遠不可超越。
“務相,聽說你這次擲劍比賽又輸給承鈞了,又隻拿了第二?”務相的母親終於忍不住問,“是為這個不高興麼?”
“是又怎麼樣?”務相悶悶地坐在一旁,往灶膛裏添了幾塊木柴,懶得解釋。擲劍上務相已經不再奢望能夠超越承鈞的天賦,然而這次連他鼓足勇氣去表白感情的姑娘都說愛慕的是承鈞,這種挫折讓務相確實有些一蹶不振。
“做首領固然要武藝超群,不過並非武力決定一切。”務相的母親一邊舂搗著手中的麻線,一邊說,“你是巴氏的直係子孫,承鈞他娘不過是當初流落到這裏的異族女人,樊氏也不過是旁支,以後大長老選繼承人的時候,肯定還是有不少人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並不關心首領之位,像大長老那樣的首領當得也夠窩囊的。”務相頭腦中閃過大長老每年覲見封丹國君時屈辱的笑容,暗中握了握拳頭,“我期盼的是能帶領我們遠離苦難的廩君。”
“廩君啊?”母親用粗糙開裂的雙手擦了擦發紅的眼角,“那是傳說中的人物了。聽說曆代廩君都是星宿下凡,真不知上天是否還會眷顧我們這多災多難的巴人。”
“會有新的廩君的。”務相堅持說,驀地醒悟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中想到的竟然是承鈞。這個發現讓務相倍感鬱悶。
其實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務相早已隱隱地猜測,承鈞便是巴人命定的領袖,否則上天怎會將仁慈、睿智、勇敢和英俊等一切美德都賦予了承鈞,讓他擁有星辰的名字與光輝。而務相自己,在承鈞的光芒下,永遠隻能如同夏夜裏的螢火蟲,再怎麼高飛也無法超越星辰的高度。
不過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務相已經忘卻了嫉妒,甚至覺得自己的名字“務相”便是上天讓他輔助承鈞的預示。這種模糊的想法,在承鈞後來上書封丹國國君,成功地說服他放棄了給巴人加征人丁稅的做法後,變成了務相的信念。而慶宜他們受務相的感召,也逐漸地將對未來的希望寄托在了承鈞身上。
因此,在大長老設立首領繼承人的集會上,盡管論輩份是務相族叔的烏岷領頭反對,聲稱承鈞不是純粹的巴人血統,不宜繼承大長老的領袖職位,務相卻義無反顧地當著烏岷他們的驚異目光,率領慶宜等人徑直走到承鈞麵前,單膝跪下:“我,巴氏務相,從今願輔佐您成就廩君的偉業,今生今世,永不叛離。”
“好兄弟!”承鈞也單膝跪在他們麵前,握住務相的雙手舉目向天,“願我們同心同德,讓巴人能夠遠離一切苦厄,複國中興!”
“同心同德,複國中興!”務相重複了一句,反手更用力地握住了那雙溫暖堅定的手,潛藏了多年的欽佩一旦得到釋放,便化作了最忠直的親近。
“務相就象一隻箭,銳利、直率,而且射出之後便不會回頭,他一定會忠誠輔佐承鈞的。”看著巴人最有前途的兩個青年握在一起的手,大長老露出了放心的微笑,“看來這一代的廩君,是真的要誕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