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盤裏的卦象說,一個外來的人將會指引巴人的歸宿。”大長老打量著瑤影,“請問姑娘來自何方?”
“巫山。”
原本微合的眼瞼驀地睜大了,大長老怔怔地看著瑤影,目光隨即飄向了窗外:“巫山——這果然便是天意麼?”
或許是屋內的靜默讓瑤影更加緊張,她低著頭道:“我奉了神的意旨來到這裏,希望巴人能夠改奉神靈。也許,這才是意味著巴人的歸宿吧。”
“看來姑娘對巴人的曆史還沒有了解。”大長老再次審視了瑤影一會,抬了抬手臂,“請坐下。你們在座的年輕人恐怕對巴人的過去知道得也不完整,我今天就給你們說一說。”
“好。”務相當即響應,“就是要讓那些神界的順民知道,為什麼我們巴人要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受封丹人的壓製。”
承鈞看了務相一眼,示意他不要打斷大長老的話。
務相點了點頭,沉默下去。瑤影是越緊張越說不出話來,務相卻是越緊張廢話越多,或許做慣了承鈞的隨從,現在的務相與昔日的孩童領袖早已判若兩人。
務相心中正混亂間,大長老的聲音已緩緩響起:
“千年以前,我們巴人就在巫山深處建立了自己的國度,名叫巫鹹國。光憑國名,你們就可以猜到國人都以漁鹽為生,而煮鹽業更是為巴人創造了巨大的財富。一時間,巫鹹國稱霸南方,居民富庶,至今我還記得有兩句話形容當時的盛世繁華——‘鸞鳥自歌,鳳鳥自舞’,真是一片樂土啊。”說到這裏,大長老刻滿歲月滄桑的臉上,難得地閃動起向往的光芒。
“所以才引起了神界的妒忌。”這回是大長老的孫子慶宜突兀地插了一句話,而務相和承鈞雖然沒有大長老的那種感歎,沉甸甸的曆史依然讓他們神色凝重。
“巴人向來敬奉的,是死去祖先的魂靈和萬物的精靈,也就是別人所說的‘鬼’和‘妖’。從第一代廩君建國開始,曆代廩君的靈位都被供奉在巫鹹國的祭殿之中,而他們的魂靈,則流連在巫鹹國的土地上,保佑巴人世代繁榮。因此從一開始,巫鹹國就不是神界的勢力範圍。”
接過慶宜端上來的水碗,大長老潤了潤嗓子,繼續說下去:“不想後來神界炎黃二帝交戰,炎帝戰敗,無奈遷往南方,靠收服南方諸族建立自己的權威,而巫鹹國國富民強,自然首當其衝。
“炎帝派了一名叫做孟塗的天神,帶領了神界的兵將前來接管巫鹹國的權力,而巴人則在當時在位的廩君帶領下,奮起抵抗。無奈佑護巴人的祖先魂靈無法抵禦神界的法術,遭到重創之後隻得隱遁深山,因此身為凡人的廩君夜峰雖然英勇無匹,卻仍然沒能抵抗住神界的進攻,力戰身死,魂靈化為了窮奇,我們巴人也從此流離失所,淪為無家可歸的遊民。”
“窮奇是什麼?”想必是聯想到白天在丹城城門口看到的榜文,瑤影忍不住問道。
“窮奇在我們巴人的傳說中,是長著雙翼的白虎,據說披上窮奇之皮的人能獲得無雙的勇力。”大長老忽然笑了笑,“不過在外族的傳說中,窮奇乃是吃人的惡獸,甚至連從頭吃起還是從腳吃起都有不同的說法。”
“連你們也沒有窮奇之皮嗎?”瑤影好奇地追問了一句。
“如果我們有,也不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了。”大長老沒有見怪的意思,接著說下去,“自從失國之後,巴人再也沒有立過廩君,而是在幾個長老的帶領下,向東遷徙,離開了巫山,時日久了,便分成幾支各自謀生,我們便是其中的一支。如此流浪了百年,因為一直受到神界子民的歧視和驅逐,總是無法定居下來,直到來到了丹城附近。
“封丹國人也是神界的信徒,一開始也不準許巴人在他們國內停留。幸虧巴人自巫鹹國帶來的勘鹽技術尚未失傳,因此當時的長老便與封丹國君訂下契約——巴人為封丹國人找出鹽泉,而封丹國準許巴人居留並前往鹽場工作。因此我們才好不容易有了安身之地,距今也過百年了。”講到這裏,大長老低頭望了一眼麵前的水盤,又意味深長地盯著瑤影道,“姑娘也看到了巴人在封丹國處境惡劣,不過我們寄人籬下,缺乏改變命運的機會。如今水盤顯示你將昭示我們未來的方向,而你又來自巫山,豈不是暗示我們還是應該回歸故國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瑤影老老實實地回答,“神給我的任務,是說服你們皈依神界。”
大長老歎息了一聲,蒼老的臉上浮現出落寞的神情:“數百年來,巴人一直未能向神界低頭,實際上是等待那些隱遁修息的祖先之魂前來救贖,但是直到現在也沒有征兆。莫非這場漫長的對峙,真要以巴人的屈服而告終嗎?我老了,很多事情不想再改變,這個事情還是等到下一輩的首領來決定吧。”說到這裏,大長老有意無意地望了一眼一直靜靜坐著的承鈞,務相和慶宜的目光也不約而同地望了過去。
“多謝大長老信任。”承鈞站起來,躬身施禮,“夜已深,我們就不打擾大長老安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