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沒有猶豫,務相和烏岷、瑤影便走入了煙欏林中。
仰頭望去,密密麻麻的煙欏樹直入雲霄,羽毛狀的樹冠互相重疊,將光線完全隔絕在林外,隔離出一片幽閉的通道,延伸往未知的前方。奇怪的是,雖然沒有陽光,整個林中卻依然明亮,原來煙欏樹每一片葉子的背麵,都生長著一排圓形的顆粒,正是它們熒熒閃動著白色的光芒,仿佛夜空中密布的星辰,照亮了幾乎密不透風的煙欏組成的宮殿。
“那些是什麼?”瑤影問。
“好像就是這些樹的種子。”務相皺著眉頭打量了半天,終於得出這個結論。
“那兩個祁連國人好像沒有進來。”烏岷對這些植物沒有什麼興趣,反倒回頭看了看身後。聽了他的話,務相也趕緊回頭望去——隻有煙欏樹筆直挺立的樹幹,卻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別理他們,我們自己走。”烏岷隨口說著,當先往前走去。
務相四處看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之處,便與瑤影並肩往前走去。林中本來沒有一絲風,但由於他們走得很快,瑤影的發絲便輕輕柔柔地拂過務相的脖子,讓他一動也不敢動,就那麼僵直著身子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腦海中似乎一片空白。
“快看,怎麼回事?”瑤影忽然拉了拉務相的衣袖,聲音中帶著一絲驚恐。
務相猛地回過神來,隻覺眼前的景物忽明忽暗,甚是詭異。抬頭一看,竟是頭頂煙欏樹葉上所附的白色種子齊齊閃動起魅惑的光,晃得人眼前一陣昏花。緊接著,盡管沒有一絲風,那些種子忽然紛紛脫離了樹葉,飄飄悠悠地朝地麵降落下來,竟如同紛紛揚揚的雪花一般美麗。原來,每一粒細微的種子外麵,都包裹著一層輕柔的白絮,正是那些白絮在黑暗中幽幽地閃動光芒。
雪花。腦子中猛地溜過這個詞,務相霍然想起了臨來之時承鈞的提醒——雪魘穀中的雪定有古怪。一念及此,他猛地撐開了隨身攜帶的雨傘,撐在自己和瑤影的頭上,隨即大聲朝走在前麵的烏岷喊道:“快過來,別沾到這些雪!”
烏岷轉回頭來,奇怪地瞪著務相,似乎沒有理解他情急中所說的“雪”是什麼。
“過來……”務相心中焦急一片,撐著傘就想朝他奔過去——然而一切已經晚了。
一片飄忽而下的種子率先落在了烏岷的頭頂上,立時如同被灌注了生命一般倏地消失在烏岷的發間。烏岷大叫一聲,猛地仰起頭來,更多的種子卻不急不徐地落在他赤裸的麵孔和肩膀上,立時鑽進血肉之中。
頃刻之間,最駭人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陷入烏岷身體的煙欏種子立時在這活生生的血肉之軀上發出芽來,爭先恐後地向上生長。它們的根須瞬間穿透了烏岷的身體,拚命地吸吮著他的血肉,支持自己的枝條如同伸展的手臂一般向天空拔去。
“救……我……”烏岷支持不住跪倒在地上,絕望地朝務相和瑤影望過來,發出支離破碎的兩個字。
“啊!”瑤影猛地尖叫一聲,閉著眼睛便躲在了務相的身後,恐懼得全身發抖。而務相也被這詭異而血腥的一幕震懾得呆在原地,即使聽見了烏岷的求救,一時也手足無措,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扭向務相的烏岷的臉孔此刻已經被茂密的根須覆蓋了,他最後的表情已完全淹沒在蛇一般扭動伸展的木質中,隻有他的殘軀還保持著痛苦的蜷曲跪姿,讓人知道他還沒有完全死去。這個念頭讓務相一陣顫栗,猛地將傘柄塞給瑤影,拔出腰側的聖劍就朝烏岷身上覆蓋的枝條樹根砍了過去!
可惜此刻的聖劍在務相手中與平凡的刀劍沒有任何區別,隻能把那些活著的可怖的枝條砍出些些缺口,可那些妖魔般的植物卻又立時靠吸取養分而迅速愈合。務相發瘋一般地砍著,木屑飛濺了他和身邊為他撐傘的瑤影一臉,可是根本無法阻止這些新生的煙欏樹的生長。
“小心!”瑤影忽然驚叫一聲,展開她透明脆薄的翅膀護在務相身前,替他擋開了一片被他大力的揮動帶得撲麵而來的種子。此時務相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堪堪與那些邪惡的精靈擦身而過。
正後怕間,務相猛然聽見了一聲輕微卻清晰的破裂聲,隨即一蓬血從烏岷的胸膛處炸裂開去。務相正張口欲呼,那些根須卻仿佛聞見血味一般自動伸展過去,竟將烏岷最後的一點心頭熱血在空中吸吮得幹幹淨淨!而烏岷的身體,也終於在耗盡最後的生命後頹然倒在地上,霎時與盤根錯節的樹根糾纏在一起,最終徹底地消失在這片罪惡生長的煙欏樹林之中,連一滴血都不曾剩下。
務相眼睜睜地看著烏岷的死亡,隻覺得心中一片恐懼的空茫,連手中的聖劍掉落在地上也沒有覺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