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江邊召集族人清點補給,務相發現一切果然如瑤影所言,看來神界果然是想通過這釜底抽薪之計逼巴人留在鹽陽。心中悲憤之意上湧,務相索性吩咐族人們清點殘餘行裝,準備第二天便出發西去,哪怕徒步也要走回巫山。
“如今無糧無船,單憑步行恐怕艱辛非常吧。”慶宜皺眉看著六神無主的族中老弱,擔憂地道。
“餘糧應該可以支撐我們走過這片江灘,到了前方再伐木造船。”務相堅持道,“至於吃的,我就不信沿途找不到。”
“若是這裏有現成的木材就好了。”慶宜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身後高聳的山脈,“不知這山背後有沒有樹木。”
“這山脈後隻是荒涼的石頭堆。”務相抑製下驟然加快的心跳,假裝平靜地道,“收拾好了就早些休息吧,今夜我和大家一起露宿在這裏,明早出發。”
“好。”慶宜雖然擔憂族人挨不得徒步西去的艱苦,卻也無法可施,隻得依務相之言倒頭睡下,朦朧間卻見務相一直站在山腳下,堅毅的背影卻帶著說不盡的蒼涼。
剛經曆過江水的突襲,慶宜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偶爾睜開眼縫隻覺天未放光,便又放心睡去。待到他心中蹊蹺這一夜為何如此之長,才發現眼前所見竟與平日大不一樣,倒似有一層厚厚的織紗遮蔽了天空,將陽光完全隔絕在外。
一驚之下慶宜瞪大了眼睛,發現這襲詭異的黑紗竟然是由無數的蜉蝣組成!它們密密麻麻地充斥在巴人歇宿的江灘上方,將每一縷光線排擠在巴人的視線之外,一時之間,慶宜目光所及的隻是飛舞的蜉蝣,竟然連基本的方向都無法分辯了!
摸索著站起身,慶宜強忍著心中的恐慌,大喊了一聲:“廩君,你在哪裏?”他這聲呼喊原本是為了鎮定自己的心緒,卻不料驚醒了原本熟睡的巴人,霎時之間,眼前詭異的景象令這些心有餘悸的人們驚恐不已,驚叫聲哭喊聲此起彼伏,甚至有人因為驟起的推搡和混亂而跌入了江水中。
“都不許動,朝我的劍光看過來!”半空中驀然一聲大喝,正是廩君務相的聲音,隨即一道道閃電般的劍光從空中斜劈而下,頓時照亮了巴人們的心智,也將方才猝發的混亂慢慢平息了下去。
“不過是些小小的飛蟲而已,無須害怕。”務相又揮出一劍,看著蜉蝣們毫無抵抗之力地迎刃而落,輕蔑地笑道,“蜉蝣之命不過一天,待到日落之時,必會死亡,大家隻原地休息,到得明日,其怪自敗。”
他這幾句話說得豪邁無懼,倒也穩定了巴人們的心神。眼看族人們果然依言靜坐,務相招呼慶宜妥善照應,自己則分辨了方向,展翅衝破蜉蝣的屏障,飛回了山崖之後的鹽陽平原。
僅僅一山之隔,卻仿佛從地獄來到天堂。大片的陽光照射在平原邊緣的鹽湖上,漾起誘惑的波光,而湖後大片的雲杉樹則更是生機盎然。
可是務相無心觀看美景,隻匆匆地闖入瑤影所居的宮殿。他本是憋了滿腔怒火想要質問緣由,卻在看見瑤影安詳的睡姿後不自覺地放輕了步子,沉默地站在了床邊。
此刻,瑤影,他的妻子,正靜靜地躺在雲紋的絲褥上,白玉的床欄襯得她的頭發烏墨一般亮澤。她低垂著濃密的睫毛,一隻手輕輕搭在胸前,仿佛天翻地覆中獨有的一份安寧。
務相握住了她的手,卻驚覺自己竟會對這副絕世的身姿沉溺到忘記了質問的初衷,不由有些羞愧。他於是伸手想要將她搖醒,口中叫道:“瑤影,告訴我,神界究竟還要用什麼方法來對付我們巴人?”
沒有回答。瑤影依舊陷入她摒棄一切的沉睡,無論務相怎樣呼喚,都不曾睜開她的眼睛,也不曾對他的搖撼有任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