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夢魘(2 / 3)

雖然不願承認,但過去稀鬆平常的躡雲術,確實已是現今頂尖的法術之一,而且就算號稱靈力高超的西昆侖皇太公主,使出躡雲術來也比古人寒磣了許多。因為她無法依靠自身的靈力拔地而起,卻必須借助一種稀有的靈物——雲母。

雲母是一種分布於昆侖山脈或其他神山中的白色岩石,因為焚燒時有雲氣生出,故名為“雲母”。而漸函所會的躡雲術,就是利用大量雲母產生的雲氣托住身體,從昆侖山腳徑直飛升到半空中的天墉城去。

不過這種半吊子的躡雲術雖然耗費靈力,場麵卻頗為恢弘壯美:但見身材苗條的美麗少女被雲霧籠罩,衣袂飄飄地升空而去,引得整個都城的凡人百姓們爭相目睹,無不為皇太公主的風采所迷,祝頌之聲響徹雲霄。

這種被萬人膜拜的感覺,確實很滿足漸函的虛榮心。不過她卻沒有想到,這一幕在若幹年後,對她的命運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而現在,這命運的齒輪,隻剛剛開始轉動。

漸函來到母親居住的玄圃堂時,驚異地發現這裏安靜得毫無聲息,就連掛在門前的南海珠簾都無影無蹤,再也聽不到原先叮叮咚咚的撞擊之聲。一旁迎接的冬奴悄聲道:“陛下這些日子不喜吵鬧,就連偶爾飛來個蜜蜂兒都要我們網了去。”

“誰在說話?”崇梓的聲音從靜室內傳出,帶著些許煩躁,想必連這低微的語聲都嫌聒噪。

“母親,是我回來了。”漸函朝冬奴使個眼色讓她退下,自己推門走進了靜室。

靜室內陳設甚為簡單,無非一張木榻,一個蒲團。那些站在昆侖山腳仰望天墉城的凡人們必定無法設想,他們眼中極盡精美壯麗、仿佛用黃金白玉堆砌而成的神仙宮殿中,居然會有這樸素得幾乎稱為簡陋的房間。而這個房間,恰好是他們心中最為尊貴最為雍容的西皇陛下長年寢居之地。

而此刻,在這空蕩蕩的房間中,天下最尊貴的女人——西昆侖之主正慵懶地側臥在木榻上,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女兒。

崇梓今年四十歲,雖然有神仙駐顏之術,作為一國之君卻並未刻意保持少女之姿,展現在臣民麵前的正是氣度風韻最盛的中年女皇姿態,讓人一望而生敬畏之心。不過此刻她穠纖合度的身體上隻披了一件樣式簡潔的白袍,頭發鬆鬆地在腦後挽了個髻子,右臂斜斜支在耳後,露出半截雪藕一般的小臂,倒像是午後消暑無所事事的貴婦人。

漸函自從琴夫人出事後,對母親越發表現得親熱依賴,甚至可以說是粘膩。跪地請安之後,小姑娘就涎著臉爬到母親的木榻邊坐下,一邊乖巧地給她按摩肩背,一邊問:“母親這麼急匆匆地把女兒召回來,到底是為什麼啊?”

西皇緩緩看了一眼女兒,淡淡笑道:“對神農國大皇子還滿意麼?”

“現在看著還不討厭……”提到自己的未婚夫婿,漸函垂下眼睛,羞澀地扭了扭身子,“不過下次見他還不知多少年以後呢,誰知道他那時候會不會變成大肚子的禿老頭。”

下次見麵,自然是二人成親之時。崇梓心中透亮,便不再繼續問下去,轉而微笑道:“後日是大朝,你從今日下午開始跟太宰多請教請教,到時候就隨我臨朝聽政吧。”

“真的?”漸函驚喜地從榻上一躍而起,“母親終於答應帶我聽政了?”

“如果你這兩天的表現能讓我滿意的話。”崇梓皺了皺眉,“比如現在這麼毛躁的模樣,哪裏像未來的西皇?”

“女兒是被母親從天而降的恩典砸暈了嘛。”漸函笑嘻嘻地說著,隨即板起臉,端端正正給崇梓行了一個大禮,“臣女叩謝母皇聖恩!”

“起來吧。”西皇的眼底有某種情緒流過,可惜以她讀心術修為之高,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另外,我還要宣布一件事。”

“什麼?”漸函頗有興致地問。

“我已經擬好詔書,封秋奴為玄圃堂正官,兼任天墉城總管。”

“什麼?”漸函還是那兩個字,但是語氣卻大不相同。雖然在協助泊鈞相救紹原的事情上秋奴幫了她的忙,但日積月累的厭惡感還是讓小公主無法接受這個任命,“為什麼是她?”

“她的眼裏隻有忠誠。”深諳讀心術的西皇自信地說完這句話,隨即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雖然從母親的氣色上看不出端倪,漸函還是本能地預感母親身體不適。於是她不再說話,繼續輕手輕腳地給母親捶著肩膀,直到確定母親已經睡著了,這才悄悄地走出了靜室。

她本來打算先回自己的住處瓊華宮,收拾收拾再按照母親的安排去找太宰濮辛,不料才走到連接玄圃堂和瓊華宮之間的虹橋上,就聽見橋底下傳來一陣隱隱的哭聲。這哭聲是如此壓抑,若非漸函耳力甚好,絕難發覺。

她好奇地扶住虹橋欄杆向下張望,見下麵隻是一片雲霧繚繞的花園,什麼人也看不到,索性喊了一聲:“別哭啦,我都看見你了!”

果然,一個小宮女慌慌張張地從橋洞下麵跑了出來,差點還被自己的裙子絆了一跤。她慌忙低頭撈起裙擺,像隻沒頭蒼蠅一般就往樹叢裏麵躲。

漸函見她笨拙的模樣隻覺得好笑,輕輕縱身跳到了小宮女麵前:“別怕,誰欺負你了,我幫你主持公道!”

“啊,公主!”小宮女認得漸函,一下子嚇白了臉,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你叫什麼名字?”漸函見她臉上還帶著淚珠,知道此刻再追問原委必定會嚇著她,便輕鬆地轉了話題。

“奴婢叫蕊珠。”小宮女聲如蚊呐地回答了,忽然又想起前事,連忙又抹了一把麵頰,抽抽噎噎地哀求,“求公主別告訴冬奴姐姐,否則奴婢就……”至於“就”什麼,她愣了愣,竟然不知該怎麼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