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奴欺負你啊?”漸函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我這就找她去!”
“不不不,不是的,求公主不要去!”蕊珠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漸函的裙角,“這都是我的命,奴婢認命了!”
“什麼命不命的,信不信我就可以改變你的命?”漸函適時地擺出公主架子,“怎麼,你不相信?”
“奴婢不敢!”蕊珠偷眼看了一眼漸函,心中忽地生出一線希望來,回頭看了看隱蔽的橋洞,“還請公主移步,待奴婢慢慢說。”
漸函見她如此慎重,倒有些驚異,莫非連與自己接觸都要避嫌麼?她點了點頭,與蕊珠走到橋洞內,為防萬一還用法力在她們身周布下了一個屏蔽結界,這才點了點頭:“說吧。”
“冬奴姐姐安排奴婢今夜在玄圃堂靜室值夜……”蕊珠的聲音有些發顫,“所以奴婢害怕得很……”
“你怕什麼?”漸函知道母親睡眠極淺,因此夜間身邊隻留一個侍女睡在靜室外間,其餘值夜人等,包括保衛西皇安全的白藏衛和朱明衛,都不得進入玄圃堂內牆。而在以往,能夠到靜室值夜是侍女們不無豔羨的差事,因為可以接近西皇,也就多了擢升的機會,可這個叫蕊珠的侍女卻為何如此恐懼?
“因為,自從公主走後,凡是在靜室值夜的人都死了,就是在夜裏不明不白地死的!”蕊珠驚恐地盯著漸函,“這事冬奴姐姐不讓亂說,可大家私下裏都害怕得不得了!”
“有人調查過他們的死因麼?”漸函皺了皺眉,曆代西皇都有親衛,俱是從最為忠誠的世家中遴選的青年子弟,對西皇忠心耿耿,如果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們沒有理由置之不理。
“沒有,冬奴姐姐不讓他們插手……”蕊珠垂下頭,又抹了抹眼淚,“其實第一個死去的人是連喻公子,連他們家都無法追究,何況我們這些凡人奴婢……”
“居然是他?”漸函知道那個連喻公子麵目俊美,出身顯貴,深得母親的寵愛,隻是礙於那層曖昧的關係,漸函從來都對他敬而遠之。不過那個總是笑意盈盈的美男子就這麼死了,還是讓漸函心頭一跳——連喻是神人,誰又殺得了他?除非——她猛地一咬牙,不敢再想下去,而這樣的隱秘,她注定無法向其他人求助。
見漸函不說話,蕊珠惴惴不安地提醒:“奴婢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嗯。”漸函點了點頭,忽然說,“今晚你不用值夜了,我替你去。”還不等小宮女驚訝地申辯,她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不要告訴冬奴,也不要告訴任何人。”
由於建造在半山平台上,居高臨下的天墉城到了夜間異常寒冷,當清晨人們醒來後,往往會發現整個宮殿群和樹木花草都覆蓋上了一層薄冰。稍有技巧的人輕輕一揭,很容易地就可以得到一片片晶瑩透亮、保持著枝葉花朵或者瓦當雕塑形狀的冰片來。這種媲美玉雕的天然冰片流傳到凡間,經商人們妥善保管後,能夠在千裏之外的冀州和烈山等大城市賣出不菲的價錢。
可惜這時候漸函沒心思去欣賞這上天賜給昆侖山的美景了,她懷疑再等下去,自己身上也會結出一層人形的冰殼來。雖然換上了宮女的衣裳,但她卻沒有傳說中那麼高深的靈力可以變化成蕊珠的形貌,因此還得等蕊珠伺候西皇睡下,才可能偷偷溜進靜室裏麵去。
慶幸的是,自從公子連喻死後,西皇崇梓就再未招幸過其他寵臣,每日早早就歇下了。因此漸函隻需瞞過在玄圃堂外巡邏的朱明衛,就順順當當地與蕊珠調了包。
她躺在靜室外間的小榻上,耳聽著內間母親的呼吸,忽然心中一緊:身為靈力超絕的神人,母親的呼吸應該是清淺綿長的,怎麼會變得如此急促甚至還有些微的阻滯?聯想到母親匆忙把自己召回參與政事,漸函忽然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一向精明強幹的母親,目的絕非那麼單純。
瞪著眼睛盯著屋頂,漸函一動不動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好在她自幼修煉,不眠不休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一直等到半夜,忽聽一陣窸窣之聲,伴隨著腳步聲從靜室內傳出。
伸手緊緊抓住身下的褥單,漸函屏住呼吸,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白色的人影從自己麵前掠過,推開門走進了天井之中。
那個人影,毫無疑問就是西皇崇梓。可她深更半夜地出去做什麼?
漸函悄悄地下榻走到門口,生怕靠得太近會被母親察覺。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崇梓的背影,看見她徑直走到天井中那棵兩人合抱的珙桐樹下,忽然蹲下身子,將十根手指插進了樹底的泥土中。
有那麼一瞬間,漸函以為母親和自己一樣,也聽到了那個神秘的致人瘋狂的鼓聲。然而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錯了,母親並沒有任何一點煩躁癲狂的表現,而是極為冷靜地調動起靈力,十指如鉤地挖起泥土來!
母親這是要幹什麼?漸函眼看崇梓身側的泥土越堆越多,而她刨出的坑洞也越來越深,越來越大,突然發現,母親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是閉著的!也就是說,她是在夢遊!
昆侖山冷峭的夜風中,漸函突地打了個寒噤。
“去哪裏了,明明埋在這兒的……”崇梓的表情漸漸焦急起來,雙手刨土的動作也越來越快,不一會兒竟挖出了一個一人多深的大坑!
“顏峰,你給我出來,出來!”崇梓喃喃地念叨著,突然縱身躍入坑中,啞聲笑道,“你不就是想拖我陪著你麼,好好,我來了,你有本事就出來見我啊!”
“顏峰?”聽上去好像是個男人……漸函皺起眉頭思忖這個名字,卻沒有一星半點的線索。
崇梓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繼續刨土,似乎不找到那個“顏峰”她就絕不會罷手。
冷月、冰城、白袍女人飄散的黑發、翻飛的十指……漸函站在靜室門口,眼睜睜地看著夢遊中的母親。雖然這個情景太過詭異,但她除了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襟,竟是什麼也不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