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審判(3 / 3)

顏峻咳嗽了一聲,笑眯眯地盯著義正辭嚴的雋潔夫人:“就是說,鎮西公主果然聯係了東君陛下?不知是如何聯係的,詳情如何?”

“不錯,公主是讓人送信給東君陛下。信是我建議公主寫的,自始至終我都在場。”雋潔夫人傲然回答。

“如此甚好。”顏峻並不理會雋潔夫人的態度,滿意地點了點頭,“夫人可否告知,送信人是誰?”

“是……公主的一個朋友。”雋潔夫人稍稍猶豫一下回答。

“是嗎?”顏峻笑著朝雋潔夫人身後揚了揚下巴,“是不是那個‘朋友’?”

雋潔夫人回頭,恰正看見一個人走到了大堂門口,那樣俊美飄逸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年,不是泊鈞又能是誰?

早在泊鈞出現在遠處院牆下的時刻,漸函就察覺了他的到來。她的眼睛瞬間從雋潔夫人轉向泊鈞,第一眼就察覺少年消瘦了不少,臉色是不健康的蒼白,連形狀優美的下頦也尖了許多。

看來這些天,他受了不少折磨。漸函一念及此,心中便尖銳地痛了起來。

雖然形銷骨立,神色憔悴,但泊鈞還是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特別是當他聽從顏峻的召喚緩緩走進堂內時,盡管身上隻穿著一件不合身的粗布長袍,頭發也隻是簡單地在頭頂挽了一個發髻,不少人竟恍惚覺得傳說中九天之上的帝子乘風而下,倒襯得在場的諸位神人粗俗不堪了。

怪不得尊貴的昆侖公主會為這個下賤的溟妖動心,凡人們更是如同飛蛾撲火……幾乎同一時刻,顏理顏峻父子都冒出了這個念頭。

顏理修為最深,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當即輕咳了一聲,喚回了在場各位神人的神誌。顏峻連忙一拍桌子,對著泊鈞厲聲道:“來者何人,公主及各位大人在此,還不跪下?”

聽到這聲呼喝,泊鈞隻是淡淡地看了顏峻一眼,臉上沉鬱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就連他的聲音,也仿佛泉水,清涼而沒有任何滋味:“我隻是來作證的。”

“證人也需下跪!”顏峻對這溟妖的態度頗為不滿,一心要教他懂點人類的規矩。見泊鈞仍是站著不動,他眼睛一橫,立時便有兩個大司厲堂上的差役走過來,想要強行將泊鈞摁跪下去。

“本公主不用他跪!”漸函忽然高聲開口,一字一句極為清晰,“誰想受他跪拜,先報上名來!”而雋潔夫人為了維護自家公主威嚴,立刻側身擋在泊鈞身前,衝著那兩個差役怒喝一聲:“放肆!”

“既然公主都不讓他跪,我等自然不敢僭越。”大司厲一直被顏家父子奪了聲勢,心中不滿,此刻便出聲向漸函示好。實際上,雖然身為審理此案的主管官員,大司厲卻也對這諱莫如深的案情不甚明了,不過他揣度漸函畢竟是西皇的親生女兒,就算暫時受了顏家人的挑撥生了嫌隙,終究母女情深,漸函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重蒙恩寵,他還是兩邊都不得罪為好。

兩個差役進退兩難,便叉了叉手退回原位。顏峻偷覷了一眼父親顏理,見老頭子隻是閉目養神,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便朝漸函拱了拱手:“公主少安毋躁。”又轉向差役吩咐,“取物證來。”他心中既將泊鈞視為禽獸一般的妖孽,便不再與他計較禮數,而他們之所以一直不點破泊鈞的身份,則是為了他的證詞能更有效力。若是漸函自己忍不住捅破這一點,也很好,堂堂昆侖公主被溟妖迷惑,絕對是引人恥笑的醜聞。

差役得了命令,隨即捧出一個小小的帛卷來,交到顏峻手中。顏峻托起帛卷,衝著泊鈞問道:“你可認得這是什麼?”

“認得。”泊鈞輕飄飄地掃了一眼顏峻手中的帛卷,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手中拿的是什麼,“那是漸函公主……讓我送給東君的信。”

他的聲音很輕,眼神也有些恍惚,似乎眼光一碰到麵前的各位主審官,便散成晶塵消散在空氣之中。那些晶塵是如此細微,這樣就無法反射出漸函震驚和悲憤的表情了。

“確認無誤就好,現在本官當眾念一念這封信。”顏峻站起身,不動聲色地看了看漸函和雋潔夫人,便展開帛書大聲念道,“父君如晤,向議之事已聯絡諸臣,不日可備。惜母已覺察,連夜遣女出京……”

他還未念完,就連一向矜持的雋潔夫人都忍不住出聲反駁:“一派胡言,是誰偽造書信陷害公主?”

“望父君早日出山施援,切切,女字。”顏峻並不理會雋潔夫人的抗議,一意將帛書念完,這才微笑著轉向漸函:“這封信上蓋有公主專用的私印,應該是公主親筆所寫吧?”

“不是我寫的。”漸函盡量想穩住自己的聲音,話一出口還是聽出了明顯的顫音。雖然涉世尚不算深,但她清楚地知道這封偽書的惡毒用意:一來它想揭示漸函被母親貶謫的原因是圖謀不軌;二來明示這個圖謀東君一直知曉甚至參與;三來則是要廣開株連,為顏家把持朝政清洗政敵。

果然,顏峻的下一句話便蘊含著無盡的深意:“不知這封信內的‘諸臣’是誰,公主可否賜教?”

“再說一遍,這封信不是我寫的!”極端的憤怒之下,漸函大聲說出這句話,隨即便全身顫抖,眼中隱隱閃爍著淚光——母親,你就任憑這些無恥之徒如此誣陷女兒麼?!

“臣很願意相信公主的話,可惜根據律法,公主此刻的回答不能作為推翻證據的理由。”顏峻轉向顏理和大司厲等人,冷靜地道,“既然方才雋潔夫人已經證明公主確實給東君陛下寫了書信,而書信又是由公主最親密的‘朋友’泊鈞送出的,那麼下官以為鑒定這封信真偽的證詞應該由泊鈞做出,各位大人以為如何?”

“不錯。”顏理眯著眼睛點了點頭,而大司厲也隻能默認。

“那麼泊鈞我且問你,公主把信交給你時你可曾看過信上內容,是否與方才本官所念的一致?”見泊鈞呆呆地不知在想什麼,顏峻驀然厲聲,“你可聽見本官在問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