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永夜(3 / 3)

正因為我是“失去記憶的喬歡”,所以,對我舊情難忘的江碧必然會想和我重新在一起,而那個貪得無厭的江父,懷著最後一絲念想,期待我突然下意識地記起了“流雲殘香”的下落。而我,正好可以趁機接近江家,進入江氏企業,暗中破壞他們的商業項目,控製股價,實施我的報仇大計。

每個午夜夢回時,每當我想念那個叫七七的女孩想到快要發瘋的時候,我就告訴自己,喬歡,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耐心一點,隻要再耐心一點。很快,很快就能結束掉這一切,回到她身邊去了。

然而,我忽略了一個問題。

一切都是可以掌控的,唯獨,我對她的感情是我所無法掌控的。

當我看見她在博客裏告訴我她去C大報到的日子時,我還是沒能忍住想要去見她的念頭。

我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沒有關係的,隻是開著車,遠遠地等在C大門口,看她一眼,隻看一眼,那樣應該不會被江家發現的。

於是,那個陽光燦爛的早晨,我被自己的僥幸心理迷惑,幾乎是狂喜地駕車駛往C大。然而,在去往C大的路上,我看見了江家的車,也許他們隻是送江舟去C大報到,但如果也許他們是在跟蹤我呢!

我不能拿安冉的性命冒險,隻能假裝若無其事地折返。

隻是,那時候,思念七七,已成了我身上另一種無法治愈的疾病。

如果,思念是一種病,那麼我早已病入膏肓。而與她有關的一切,才是這場曠日持久的疾病的良方。所以,我忍不住開車去了彼岸巷的舊樓。

就是在那裏,我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我以為,那個早晨,七七應該會在C大,一定不會出現在彼岸巷。

然而,就是那個早晨,就是在彼岸巷的舊樓前,七七她,奇跡般地出現了。

無邊的絕望與後悔的情緒,是在見到她時瞬間的喜悅之後劈頭蓋臉而來的。我知道,因為我的致命錯誤,2014年9月1日這一天,我親手將我愛的人推入了那個痛苦又絕望的深淵。

2014年9月1日,彼岸巷,陽光明媚,在分別八百九十多個日夜後,我與我愛的人不期而遇,卻要殘忍地假裝不認識她。

車外陽光燦爛,我的內心卻無比寒冷的早晨,我在車裏第一眼看見她時,便咬牙發動汽車快速自她身邊駛過。

然而,還是遲了,安冉她還是看見了我。

我從後視鏡裏看見她跟在我的車後麵一直追、一直追,我看見她拚命喊叫我名字的口形;我看見她為了追上我,不顧一切地橫穿馬路;我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仿佛有鏽鈍的鋸子在心髒上來回地拉扯,血肉模糊,我的心痛得快要無法呼吸,卻隻能咬緊牙,將車開得飛快。

車飛速向前,我一眨不眨地盯著後視鏡,那裏麵,那個孤單的、倔強的身影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就在她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視線裏的時候,我看見奔跑著的她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的心仿佛被人重重揪了一下一樣,悶悶地疼,不由自主就踩了刹車。

我的車就停在她看不到的離她隻有500米的拐角處,卻隻能是停在那裏。我什麼也做不了,我不能走過去將她抱在懷裏,告訴她我回來了,我不能走過去將她扶起來,問她有沒有傷到哪裏,我甚至連走下車隻是站在遠處確認一下她有沒有受傷都不能。

我坐在車裏,拚命忍住想要立刻衝下車的念頭,眼淚慢慢模糊了我的視線的時候,我看見後視鏡裏她一瘸一拐追過來的樣子,那樣倔強與執著。

便是在那一刻,我下定決心,決然駕車離去。

對不起,七七,你那樣愛我,不惜一切地愛著我,而我,無以為報,隻能用加倍的愛來回報你。

拚著我這一條命我也不會讓江家人傷到你分毫,要你活著,安全快樂地活著。所以,現在,即便你可能會誤解我,即便你可能會恨我,我也會咬緊牙關否認我是喬歡的事實。

對不起,我愛的七七。

因為愛你,所以,決絕如斯。

4

複仇的計劃已然開始,命運的齒輪不可逆轉地轉動,我隻能向前,無法回頭,否則一旦江家發現我根本沒有失去記憶,安冉便會第一個有生命危險。

所以,我的首要任務是向安冉隱瞞“我就是沒有失去記憶的喬歡”的事實,因為我知道一旦安冉知道這樣的事實,她可能會控製不住感情而露出破綻,那樣,一直對我持懷疑態度的江父很有可能就發現真相。

到時候,不僅複仇計劃功虧一簣,更會讓安冉身陷危險之中。

然而,我更清楚,以安冉的執著,既然她在彼岸巷已經看見了我,便會想盡一切辦法找到我。

果然,那個晚霞豔麗的黃昏,她來到牧之路181號,不顧一切地抱住我的腰,輕聲叫我:“喬歡,喬歡……”

她看著我的眼神那樣欣喜與哀傷,那一刻,我多想攬她入懷,在她耳邊輕聲呢喃:“沒錯啊,七七,我親愛的七七,我就是喬歡,你愛的喬歡……”

可是,理智告訴我,我不能。

我隻能裝著懵懂又尷尬的樣子,在她近乎絕望的眼神裏殘忍地說:“我叫林慕箏,並不是什麼喬……歡。”

我這樣對她說的時候,高舉著雙手,盡量不去觸碰她的身體,我怕我會控製不住自己將她按在胸口,用盡全力地擁她入懷。我被這樣的念頭折磨的快要瘋狂。

她仰頭望著我說:“我是安冉,平安的安,‘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的冉。那麼你呢?你是誰?”她就那樣歪著頭笑笑地看著我,滿心期待的樣子。期待著,我說我是喬歡。

那樣跨越了900個日夜飽含思念的、滿心期待的眼神啊,隻是看一眼,便足已讓人痛徹心扉。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大概,也就是在那一刻,有了鐵石心腸起來的勇氣的吧。

對不起,安冉,不是不愛你,正因為太愛你,所以這一刻,要冷酷無情地撇清與你的關係。

我決然掰開她環住我的腰的手,用殘忍的、隻有陌生人之間才有的禮貌又疏離的語氣對她說:“你好,我是林慕箏。”

她當然是不信的。就像她說的,她那樣了解我,又怎麼會認錯人呢?

那一刻,我的心裏,有欣喜,有痛楚,更有憐惜,更多的是無能為力的酸楚。

是啊,我的七七,就算我已經改掉了所有的習慣,就算我磨掉了額頭上的傷疤,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說著怎樣殘忍的話,她總是一眼就能認出來我呢。

而我呢?卻不得不將她的心一傷再傷。

為了讓她接受我隻是陌生人林慕箏,我用盡一切辦法,我甚至提前請來在日本認識的唯一可以信任,也是唯一知道我整個複仇計劃的好朋友簡塵,要他時刻準備著當安冉來找我時,適時出現,替我證明我就是林慕箏而不是什麼喬歡。

然而,即便是這樣,那個執著得令人心疼的女孩她仍然不肯就此放棄,她認定我就是喬歡,認定我是因為有什麼苦衷才假裝不認識她的。即便被我一再傷害,卻仍然願意相信我那樣做是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原因。

那樣了解我又信任著我的安冉啊,讓我控製不住地落下淚來。我清楚地知道,要不了多少,她可能就會發現我的秘密。

所以,當她請來我的昔日好友費浩然,想要證明我是喬歡時,我便趁機向同樣可以信任的費浩然和盤托出,我告訴他我必須要假裝失憶的理由,我告訴他我向江家複仇的原因,我請他幫我說服安冉,讓她相信我不是喬歡。

慶幸的是,我沒有看錯人,費浩然二話沒說就同意幫我,即便他那樣愛著江家人江碧。

然而,即便我那樣冷酷又無情,那個倔強得讓人心疼的女孩她仍然不願意相信我不是喬歡。而此時,江父似乎對我已起了疑心,還有那個經常偷偷跟蹤安冉來到畫室附近的江家人江舟,我更不知道他是敵是友。

所以,當她泣不成聲地當著我的麵念起那封我寫給她的情書時,當往事曆曆在目令我忍不住在她麵前落下眼淚時,我才悚然醒悟,我這樣優柔寡斷隻會給她帶來更多的危險與痛苦。

因此,我狠下心來,麵冷心硬地說:“真感人。那個叫喬歡的人,他一定很愛你。真希望我是他啊,可惜,我不是他。”

後來,為了徹底傷透她的心,我還做過什麼?

我對她說:“安冉,就算我真的是喬歡,我真的是假裝不認識你,那又怎麼樣呢?那隻能說明我已經不愛你了啊!一個曾經愛過你的男人要和別的女人結婚了,還假裝不認識你,那隻是因為,他覺得你是他愛情和婚姻道路上的阻礙!你又何必再這樣死纏爛打呢?”

我甚至對她說:“即便我是失去記憶的喬歡,你和江碧於我的區別是,現在,我愛的人是江碧,不是你。所以啊,不管我是失去記憶的喬歡,還是假裝不認識你的喬歡,還是陌生人林慕箏,唯一的共同點是,你再不是我愛的那個人。”

後來,我常常想,我那樣傷害那麼愛我的她,大概以後是會下地獄的。

可是,安冉,我不後悔啊!

為了護你周全,就算是下地獄,又有什麼關係呢?

5

後來,安冉就在江家看見了我和江碧在一起的情形。

那個陰雨連綿的下午,她呆呆地立在雨幕裏,腳下是被她失手摔破的江家收藏的“流雲殘香”,她透過雨簾長久又專注地看著我,目光裏滿是令人心碎的哀傷。

我的心痛得仿佛快要停止跳動,卻為了不讓江碧發現安冉,隻能將目光自她臉上一帶而過,不作絲毫停留,仿佛沒有看見她一樣,繼續轉頭與江碧談笑風生。

她還是知道了那個我將與江碧結婚的消息。

再後來,她闖進畫室,拉我去喬宅,也就是在那裏,江碧突然出現,將她拉到隱秘的地方悄悄說了很久的話。

我雖然不知道她們具體的談話內容,但我知道,江碧一定告訴了她,我就是在臨床實驗中失去記憶的喬歡,並且她肯定向安冉強調了,一旦我過去的記憶被喚醒就可能有生命危險這一點,因為我發現從那天之後,安冉開始躲著我。

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安冉沒有再來過畫室。

我的情緒開始變得焦躁不安,我不知道安冉如果真的相信了江碧所說的一切,她會是怎樣的心情,大概總歸是痛徹心扉的吧。

曾經,因為愛,她那樣拚命地想要抓住我不放,現在,她選擇決然放手,同樣是因為愛,隻因為她相信了那個“喚醒我的記憶可能會危及我的性命”的消息。她寧願自己獨自承受一切,也不願意讓我有一絲危險。

那樣不惜一切愛著我的女孩啊,我開始徹夜擔心她,終於忍不住去了她從學校回喬宅必經的那條路上等她。

熙來攘往的人群裏,她朝我慢慢走過來,站在我的麵前,像陌生人一樣與我打招呼。

她說:“嗨,你好,林慕箏。”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她主動地、心甘情願地叫我林慕箏。

我當然知道,那一刻,她的內心有多麼痛苦與掙紮,明明喜歡的人就在她麵前,她卻要假裝彼此之間隻是陌生人,表麵仍然雲淡風輕地叫我林慕箏。

大概,便是那時,那個我早已經下定的決心,那個為了確保她的安全,要將她拒之於千裏之外的決心,不自覺地便被輕易動搖了。

就在她輕聲叫我“林慕箏”的那一刻,那種巨大的恐懼感自我內心深處不斷地蔓延上來,緊緊地扼住我的喉嚨,令我不能呼吸。那一刻,我惶恐得無法呼吸,仿佛下一秒我真的就要永遠失去她了一樣。

那一刻,我什麼也顧不得了,我隻知道驚慌失措地抓住即將要離去的她,強硬又霸道地命令她以後必須繼續來畫室。

是啊,即便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處,即便互不能相認,隻要她在我身邊,隻要我能看到她,隻要能確認她安全,就好了吧!

隻是,那樣自私的想法,在親眼目睹她來畫室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與我相處時的痛苦後,終於土崩瓦解。

我在心裏咒罵著那樣自私的自己,喬歡,你就忍心看著她那樣辛苦地、小心翼翼地掩飾著自己的感情,假裝以普通朋友的身份跟你相處嗎?喬歡,你就忍心為了自己想要見到她的私心,而一遍一遍地用感情來淩遲她嗎?

我意識到自己有多麼殘忍,我當然是不忍心的。

於是,我對她說:“不要再等了,那個人,你……你不要再等他了。”

以前,是我太貪心了吧,我總以為,確保她安全以及複仇之後和她團聚,兩樣我都能做到。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

但如果,這兩樣隻能選其中之一的話,我當然會毫不猶豫地選“確保她安全”。

我此生所願不過是想讓她幸福快樂地活著,至於,她跟什麼人一起幸福快樂地生活著,那個人是不是我,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所以,對不起,安冉,我不能遵守那個會永遠牽住你的手的約定了。

對不起,安冉,從這一刻開始,我要先放開你的手了。

於是,我殘忍又決絕地說:“如果,現在的他還愛著你,他其實也不願意看你這樣苦等下去。你應該有你這個年紀該有的斑斕人生,而不是終日鬱鬱苦等一個人。如果……如果我是喬歡,我不願意看見你這樣……”

我這樣說,不過是因為,我知道,隻要我說這是喬歡的願望,無論那個願望是什麼,即使那個願望是讓她不要再等喬歡,她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果然,她說:“如果這就是他的心願,那我會竭盡全力替他實現。”

雖然,這樣的答案在我的意料之中,但那一刻,我似乎聽見了自己極細的心髒碎裂的聲音,左胸腔裏疼至一片麻木。

親愛的安冉,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你那樣愛著我,愛到隻是聽說那是我的願望,便欣然應允放棄那個你固守了兩年多的堅持。

因為愛我,所以兩年多來一直堅定地等著我,因為愛我,所以欣然同意放棄固守了九百多個日夜的執念。

那樣令人心疼的安冉啊,那一刻,我多想擁你入懷,原諒我卻隻能將舉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對不起,安冉。但是,請相信,我這樣做,也是愛你的一種方式。

6

後來,很久很久之後,每個無眠的夜晚,我便會想起那個飄雪的冬夜,她踏著風雪而來,默然與我一起聽完同一首歌。

現在想來,那時,她是來與我告別的,用一首歌的時間。

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我獨自留在畫室,久久不肯離開,隻因為,那樣漫天耀眼的雪,令我想起第一次遇見她的情形。

那是我14歲那年的雪夜,我悄悄地跟著安然來到彼岸巷,漫天大雪裏,那個小小的院子裏,有臘梅的幽香溢出。她穿奶白色的羊絨大衣,戴雪白的絨線帽子,像個小小的雪團,自鋪滿落雪的走廊下奔出來,叫安然“姐姐”,眨著大眼朝安然吐一吐舌頭說:“不戀愛的人是可恥的,簡直人神共憤。”

俏皮又可愛的樣子。

我糟糕的心情,便在那一刻無端地、神奇般地好起來。那一刻,我便記住了那個“小雪團”,安冉。

後來,很久很久之後,回想起來,大概便是在那一刻,已然一見傾心,再難忘卻。

安冉,我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在很早很早以前,早在安然和喬琦逸舉行婚禮的四年前,我已然遇見你,在那個飛雪如花的冬夜。

所以,當我立在畫室前,迎著紛揚大雪細細回想著我與她的第一次相遇,而她突然就奇跡般地出現在我麵前的時候,我幾乎以為那隻是一場我的美夢。

然而,她卻走過來,一直走到我麵前,什麼也不說,隻是輕輕摘下我的耳機,與我分享那首《至少還有你》。

林憶蓮的嗓音聽起來嘶啞又悲傷,但我卻仿佛隻聽見我身邊那個瘦弱的、卻那樣堅強的叫安冉的女孩內心悄然哭泣的聲音。

我用力握緊拳頭,默不作聲,強迫自己盯著黑暗的虛空裏不去看她的臉,左胸腔裏撕心裂肺得疼。

所以,在最後的最後,當她哽咽著跟著哼那句:“我怕時間太慢,日夜擔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間白頭,永不分離……”時,我終於忍不住不顧一切地從背後緊緊抱住她。

可是,我什麼都不能說。

所以,最終,我也隻是笑望著她,模棱兩可地說:“很多年前,也是像這樣大雪紛飛的月夜,我遇見了我喜歡的女孩。我一直記得那晚的空氣裏滿是臘梅的清幽……”

我那樣說的時候,分明看見她的臉上有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

我那樣難過,可是,親愛的安冉,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那個女孩,她就是你,就是你啊,七七。

那晚,你踉蹌而去,我立在茫茫大雪裏,站成一尊雪人,直到路的盡頭再也看不見你的身影。

後來,每每想起那個冬夜,我才知道那個清涼異常的雪夜於我而言有何等的意義。

很久很久以前,那個雪花曼舞的冬夜,我穿過大半個城市,與你相遇;很久很久以後,你踏著風雪而來,用一首歌的時間與我告別。

隻是,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我可能將永遠失去你了,在這最初和最後的雪夜。

7

如果不是那次在地鐵車廂裏的突然相遇,我大概永遠不知道那個“遠離她便是最好的愛的方式”的決定是多麼自私吧?

我看到她的畫本,一頁一頁都是我與她的快樂時光,明明是幸福的畫麵,卻仿佛一筆一筆用她的心血描畫而成一般。

那一瞬間,我的心像被戳了一個洞,“呼呼”漏著風,也便是在那一刻,我恍然明白,曾經的我,曾經那個讓她不要再等下去的我,有多殘忍。

“等待喬歡”已然成了她堅強生活的唯一支撐,我又有什麼權利可以剝奪她的唯一的期望呢?

即便,即便我是喬歡也沒有這樣的資格。

我不敢想象她那時候答應我不再等下去的心情,我的心疼得像是被人揪起來,我說:“我以前說錯了。以前,我叫你不要等他。但是,這個人……畫裏的這個人,他對你很重要對不對?”

她不說話,晶亮的眼睛裏便起了一層蒙蒙霧氣,我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我說:“安冉,我錯了,你要繼續等他,他會回來。”

是的,七七,我向你保證,用生命向你保證,即便粉身碎骨、體無完膚也要竭盡全力除掉江家,確保你安全。然後,安然無恙地站到你麵前,輕輕對你說一聲:“七七,我回來了,我回來履行我對你的諾言了。”

你,一定,會等我的吧,七七。

我無比期待地望著她,她輕輕點頭說:“好。”

我便安了心,低頭繼續翻看她的畫,她卻突然搶過畫本,倉皇而逃。

我因為她的異常舉動而忐忑不安,回到畫室,推掉所有的事,將自己關在畫室裏,用整整一天、一筆一筆畫她的肖像畫。

她的樣子早就深深刻在了腦海最深處,根本不需要想,隻是捏起畫筆,筆隨心走,她微笑的樣子便已躍然紙上。

那個陽光明媚得直晃人眼睛的下午,我呆立在畫室裏,看著她的素描畫,囈語般輕聲說:“安冉,等我啊,很快,很快我就會回來,回到你身邊。”

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誓死也要回到她身邊的決心一般,我提筆在那幅素描畫的背麵匆匆寫下那句誓言一般的話:願拚盡此殘生,換你一世平安。

落款是我原本的名字,喬歡。

是的,七七,我喬歡啊,願意拚盡此殘生,也要換你一世平安。

第二天,我在淒清的陰雨裏來到喬宅,將那幅裝裱好的她看不到任何字的素描畫遞到她手裏的時候,我的心裏居然有一股莫名的喜悅。

那一刻,我是真的認為,要不了多久,我便可以徹底擊垮江家,將江父送進監獄,然後,回到她身邊,一生一世,永不分離。

我以為,隻要我與江碧那場掩人耳目的婚禮順利舉行,要不了多久,這一切,都會按我的計劃一一實現。

這樣想著的時候,我的心裏便有抑製不住的喜悅滋生出來,她卻仿佛急於將我趕走。

她從我的手裏接過畫說:“好,謝謝,那麼,再見。”

她不等我回答,轉身就欲關門。

大門快要合上的瞬間,我看見她泫然欲泣的臉,我突然反應過來,她是因為我即將要舉行的婚禮而難過。

即便那場婚禮隻是為了掩江家人的耳目,即便那隻是計劃的一部分,但對於她而言,卻是致命的傷害吧。

於是,我在門外急切地說:“安冉,一周後,我的婚禮,你一定不要來。”

七七,一定不要來。這樣,就可以跳過那件可能傷害你的事件,然後,直接進入,我和你團聚的美好結局。

可是,後來呢?

後來,你卻偏偏來到我和江碧的婚禮現場,還被保安攔在了門外。甚至,你還把我看成了江舟。當時我就看出了你的不對勁,卻被人急急地拉走,來不及深究你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果然,後來我就聽說你在我和江碧的婚禮上暈倒了,又聽說你失了明,再也看不見,最後,聽說你獨自遠走,可能再也不回來。

安冉,你知道我聽到這一切的時候,我的心有多痛嗎?

你知道嗎?如果,沒有了你,我現在忍辱負重做的這一切都毫無意義啊!

江宅已漸漸遠去,我猛然踩下刹車,伏在方向盤上,眼淚徹底模糊視線的那一刻,卻嘶啞著嗓子哭不出任何聲音。

撕心裂肺的疼痛裏,我突然醒悟過來,人生在世,是否大仇得報,是否平安喜樂,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自己愛的人相守在一起,不浪費一分一秒,相守到生命的最後一秒。即便下一秒就會死去,也毫無遺憾。

然而,等我明白這些,我愛的人,她已消失在遠方。

直到痛徹心扉,才知追悔莫及。

親愛的七七,你會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等著我的吧?

你會給我機會,原諒我的,對不對?